中年女人停下来,在讲这一段的时候,她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的女人,没有痴呆,没有翻起的白眼,更没有像是疯子一样疯癫的状态,有的只是一个受害者的可怜与柔弱,惊恐和悲凉。李刚就那么看着她,觉得就快了,他很快就能想起她是谁。
“那黑影是谁?”
叶晓峰问,这小子一脸的关切,一扫刚才的厌烦和无奈,有时候我们只是不善于和人交流,不善于表达,而我有理由相信,我们的本意,都是好的。
中年女人瘦小的身躯有些发抖,眼神很专注,她苦笑一下,接着说,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被早起打扫街道的清洁工发现,庆幸的是我还活着,一整夜,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影,眼睛都不敢轻易合上。他们收拾垃圾堆的时候发现了我,一开始没人敢靠近,十几个清洁工都聚拢过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强烈的手电筒灯光打过来,我坐在脏兮兮的一滩黄色粘液里,赤身裸体,浑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薄膜,而且胳膊,大腿的地方有密密麻麻,像是蜘蛛网一样的粘液拉成的丝,那会儿我都彻底没劲儿了,差点就要晕过去,我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向他们呼救,可没人敢上前来,后来,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扔下自己的扫帚,脱下橘黄色的清洁工服盖在我身上,一句话没说,抱起我就走,天色微微放亮,经过那个转角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吓了我一夜,几乎把我吓死的黑影,不过是居民晾在那里的一件长袍形状的睡衣,在那个拐角处,他们拉一条钢丝,他抱着我经过的时候,还有早起居民出来拿着湿哒哒的衣服出来晾。”
萧然松了一口气,她安慰道,
“大姐,你就别害怕了,根据你说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你身上的那层膜,可能只是胶水之类的东西。不要乱想了。”
那女人突然笑了,笑的歇斯底里,旁边几个饭桌上的客人都扭过头来看。她笑的脸都扭曲起来,龇牙咧嘴,狰狞可怖,正当李刚他们三人要上前继续安慰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冷静下来,脸上的肌肉顷刻间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速度快的让人没有反应的时间,或者说,你看不到她的肌肉,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怎么收回去的。叶晓峰吓得突然往后跳去,远远的离开了桌面。
萧然强作镇定,要是这女人再做出点什么诡异的举动,她就要尖叫着逃开了。
中年女人没再做什么吓人的行为,她只是微微的嘴角上扬,眼神忽闪着,掠过面前这三位关心她的年轻人,
“其实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我睁开眼睛之前。”
她的语调阴阳怪气,声音低沉而缓慢,冰冷的如同黑夜里的凉风。
萧然吓得差点跳开去,这女人好像充满敌意,她想要干什么。萧然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稳住那颗因为恐惧而砰砰乱跳的心脏,她鼓起勇气看着那女人的眼睛,问她,
“你都记得?”
中年女人点头。
“可是你没睁开眼睛之前,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吗?怎么会记得?”
“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眼睛死活睁不开来,但是,我能感觉的到。”
中年女人脸色灰白,阴沉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里的低吼。
“你的意思是说,在发现自己身处垃圾堆之前,早就有了知觉?”
叶晓峰战战兢兢的问她。
中年女人神色古怪,她嘴角神经质的抽搐,好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开了口,
“对。”
她犹豫片刻,急促的说起来,唾沫星子溅了萧然一脸,萧然只能扭过头去,李刚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离了桌面,让她坐在自己这边的长凳上,隔着桌面,那女人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我知道这样很奇怪,和这都是真的,我的思维开始的时候,或者说我的脑袋开始运转了之后,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刚开始我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安慰自己,肯定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大概是我睡的太久了,眼睛粘到了一块,过一会儿,过一段时间,眼睛自然会睁开,可身边没有一丝动静,我的触觉已经完全恢复,摸着面前的东西,一片冰冷,我弹起手指敲了敲,沉闷的金属声传来,我知道,自己可能被关在某个金属盒子里,而这个金属盒子的外壁,肯定很厚很坚硬,如果只是个壳子,那声音应该是清脆的。我摸了摸四周,才发现自己真的被囚禁在狭小的空间里,四面八方都是厚重的金属壁,我艰难的爬起来,却发现根本直不起腰来,同时我闻到了来苏水的气味,我仅存的常识告诉我,只有医院里,才会有那样的味道。眼睛还是睁不开,好像被人缝上了一样,我越是用力的睁,越是有尖锐的疼痛在眼眶,在额头蔓延开来,火烧火燎,让人崩溃。我又打又踢,折腾的气喘吁吁,却还是无法将周围那该死的金属敲开哪怕一个缝隙,突然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身处的地方,就好像一个棺材,一个纯金属铸造的坚固的棺材,肯定有人把我关在这里,难道我已经死了,或者是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