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阁殿回到月心宫,我突感到困意袭来,因为我昨晚一夜未睡,现在自然瞌睡连天。兔总管对我老打哈欠很是不满,但他见兔皇把我当空气,便也不说什么。他看起来对兔皇很忠心,我注意到只要兔皇不叫他离开,他和兔皇始终保持五步之内的距离,真怕他所倚仗的权力凭空消失了似的。
在兔皇躺在大榻里打盹时,他拿来一张华毯轻轻为兔皇盖上,那轻柔绝不压于父亲对儿子的关怀。父皇的一只耳朵掉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捧起,放在兔皇身后。我感觉他在捧兔皇的耳朵时手在微微颤动,不免有些可笑。
我终于熬不住了睡神的折磨,一下子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斜起了身子,可我的眼皮还没来得及合上,一个东西狠狠地打在我身上。我跳起来,见兔总管执着拂尘,瞪着我,压低的声音说:“现在是你睡觉的时候吗?”
我很生气,说:“我昨晚一夜没睡。”
“放肆。”兔总管瞪着眼说,“陛下日理万机,你做了什么?”
我扭头看睡梦中的兔皇,心想【他不就是开了场会嘛,也叫日理万机?】,接着,兔总管命令我去磨墨。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脱口而出:“我不会磨墨。”
“你这个笨丫头。”
“我不是笨丫头。”我顶嘴道。
“你小点声,吵醒了陛下你担当的起吗?”兔总管说。
“那要杀头吗?”我问。
这下,兔总管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的三瓣嘴咧开,露出白齿,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嘴两边的胡须像猫须一样炸开。简直要变成一只白猫了。
我转过头去,把后脑勺对向他,碰到小碗们和宫女们错愕的目光。我记得很清楚,那脸色充满了恐惧,好像他们的头上悬着一把斧头,他们担心那斧头会随时掉下来似的。
“丫头……”
“我不叫丫头,我叫陈梦洁,陈述的陈,梦想的梦,洁白的洁。”我强调道。
“陈梦洁,陛下十时要批阅奏章,所以你现在必须把砚台里的墨磨好。”
“十时?是十点吗?”我想了想问,因为我记得古代时间和我们今天所说的时间叫法是不一样的。
兔总管把我拉进了皇帝的书房,我一眼看到一座镀金雕龙的钟矗立在皇帝的书桌对面。上面有个圆盘,圆盘上刻着真真切切的十二个格子,我当时以为我看花眼了,揉了揉眼又看。
忽然我想到兔皇还喝商标上有外文的红酒呢。显然红酒来自西方,那么这座钟也来自西方。现在钟显示是9点45分。
我高兴地奔过去,正要用手去摸,兔总管用拂尘打了我的手,阴阳怪气地说:“这是你的脏手贱手能摸的吗?”
“我家里也有这种钟。”我说,其实我家里没有座钟,只有挂在墙上的圆形壁钟。
兔总管轻蔑一笑,恨不能朝我呸一口,说:“哟,难不成你是哪国的落难公主不成?不会说话不要乱说!”
“我们那的大街上到处都有这种钟卖。”我得寸进尺地说,“有便宜的,有贵的,便宜的几十几百,贵的几千几万。不管是便宜的还是贵的,都很准时。因为这在我们那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高科技。”
兔总管一下子懵住了,似乎后来我说的是外语了,他完全听不懂了。
半晌,兔总管回过神来,说:“这是自鸣钟,懂吗?每过一小时,它就会响。现在,还有十分钟了。那声音可好听了,就像天外的回音,激荡着深处的灵魂。”
兔总管说着脸上现出得意陶醉的神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想笑,尤其当兔总管提到“灵魂”时,我恨不能冲出去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