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身之上,亿万符文如同燃尽的星辰,大片大片地黯淡、剥落。
缠绕塔基的魂锁虚影寸寸断裂、凋零,发出无声的哀鸣,整座巨塔散发出一种油尽灯枯、却功成身退的悲壮苍凉。
塔前,三十六道身影肃然挺立。
魂袍破碎,血迹斑驳,气息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如同经过地狱熔炉淬炼的星辰,璀璨、坚定,燃烧着不灭的魂火。
穆归山、李木婉、玉星水、沈影、余千水……他们是魂道之下,第一批以自身意志与力量,生生撞开“界锁之巅”枷锁的先行者。
此刻,无人言语。
肃穆的空气沉重得能压碎山峦。
所有人都明白,序阶塔的炼狱,只是资格。
真正的征途,始于脚下,终于那未知的……无妄之虚。
高台之上,楚宁的身影动了。
他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步步走向阵枢核心。
素玄金纹魂袍早已被魂血浸透,暗红与淡金交织,触目惊心。
眉心那象征魂主权柄的五道魂纹,光芒刺目到近乎燃烧,裂痕却已蔓延至脖颈,仿佛精美的瓷器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他整个人,如同一支燃尽自身也要射向苍穹的箭矢,悍然踏入那连接天地的界锁光柱之中。
光柱灼热,焚烤着他残破的魂躯。
他无视剧痛,双手艰难地抬起,在虚空之中,以自身残存魂源为引,以崩裂的魂锁为基,勾勒出最后一道玄奥到极致的印诀——飞升引。
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神祇最后的箴言,响彻寂静的雪原:
“此门,名曰——无妄之界!”
“此行,唯心火不灭者……可登!”
“我以魂图绘其径,魂镜镇其命,以残躯魂印……引渡诸君!”
“踏天路!!!”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猛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本源精粹的淡金魂血。
鲜血并未洒落,而是化作无数燃烧着金焰的符文,融入他结出的印诀。
“界锁飞升阵——启!!!”
轰隆隆隆——!!!
天镜台仿佛被远古巨神一脚踏中,地动山摇。
那座濒临崩溃的序阶临界阵塔,发出最后一声震彻寰宇的轰鸣,轰然解体。
但它并非倒塌,而是化作亿万点璀璨的光屑,如同逆流的星河,汇聚到塔顶那道界锁光柱之中。
光柱瞬间膨胀亿万倍。
不再是光柱,而是一条由纯粹秩序之光构筑的、横贯天地的——通天光桥。
它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贯穿九霄,其光芒之盛,瞬间驱散了极北万年的阴霾,将整个沧阙雪原映照得如同神国降临。
嗡——!
三十六位飞升者周身,早已与界锁共鸣的魂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磅礴的魂力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在他们体表皮肤之下,一道道玄奥无比、流淌着神圣气息的金色“天纹”自行浮现、凝聚,仿佛来自无妄虚空的古老烙印,回应着这通天之路的召唤。
穆归山佝偻的身躯在金光中缓缓悬浮而起。
枯槁的面容上皱纹舒展,浑浊的老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光华,仿佛枯木逢春,跨越了百年的桎梏,只剩下解脱与向往。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大地,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澄澈。
李木婉长啸一声,英姿飒爽。
她手中的战刀嗡鸣震颤,整个人轰然化作一道人形的炽白烈焰,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踏着光桥逆冲而上。
烈焰中,她回眸望向光柱中那道浴血的身影,嘴角咧开一个肆意而感激的笑,声音穿透光流:
“楚宁!你这疯子……真他娘的做到了啊!!”
玉星水神色宁静,缓缓闭上双眸。
身后,万卷魂图虚影无声展开,化作一对流淌着星辰轨迹与空间秘纹的华丽光翼,轻轻扇动,承载着她优雅而坚定地升向苍穹。
光翼所过之处,紊乱的空间波纹被悄然抚平。
沈影、余千水等人,原本萎靡的魂火在界光的滋养下轰然重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他们被一道道柔和却无可抗拒的金光托举,如同朝圣的信徒,缓缓而坚定地飞向那高天之上的缝隙。
整整三十六道身影!
三十六颗挣脱樊笼的星辰!
他们的魂火在光桥上共鸣,天纹与界光共振,发出的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撼动世界本源的“道韵”。
雪原之上,万物失声,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为见证这魂道断绝万载后……重开天门的史诗瞬间。
“飞升者……三十六……”李敬安的声音干涩颤抖,望着那通天光桥,老泪纵横,“魂道千年枷锁……竟……竟真的被他……以一己残躯……撬开了啊……”
光柱核心,楚宁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冲刷下显得愈发渺小、残破。
他望着那逆流而上的三十六道光,染血的唇边,溢出一丝微不可察、却无比真实的欣慰。
“他们……”他轻声自语,声音被光流的轰鸣淹没,“非天选……乃……自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