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海天一角处在一片天光云影中。万顷碧海之中,天波水榭渺小得就像一片叶、一粒沙。
庭院中,海蓝色的薄纱装饰廊柱,经风一吹,蓝纱扬起,飘逸如云。清流君手中拂尘轻轻一挥,扫掉飘落在棋盘上的一片黄叶。清风中,又飘来另一片青色的叶子,不偏不倚,落在了清流君的面前。叶上有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这一局,天风族不会轻易认败!”
清流君微微一笑,不会轻易认败,但你风静怡依然要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海风拂来清灵的诗韵,一位出尘的白衣男子踏着水波缓缓行来。
他走得很慢,却是一步十丈,雪白的衣,雪白的发,衣边袖口金丝刺绣的卍字法印,以及手中的菩提子持珠,无不彰显此人佛修者的身份。白衣男子手拈佛印,每行一步,脚下必定会浮现一个金色的卍字法印,却又在着眼的一瞬间,卍字法印又化作金光,消散于无形。
白衣男子脚步缓慢,浑身散发着玄奥自然的禁欲气息,不过七八步的路途,就已身在天波水榭的庭院中。清流君拂尘一扫,清光浮动,石桌对面立即多了一张石凳,言道:“圣者,请坐!”
被尊称为圣者的白衣男子静静坐下,目光落在清流君面前的青色叶子上,平静的声音如吟佛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友,你已身染凡尘!”
清流君轻声笑道:“一片树叶而已,好友何必在意?”
白衣男子沉默不言,清流君知他心意,拂尘微动,扫除桌上的树叶,又说道:“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染尘埃?花清流本就身在凡尘之中啊!”
白衣男子略微沉吟,轻颂一声佛号,算是对清流君解释的认可。清流君摆开棋盘,笑问道:“圣者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白衣男子问道:“这一次,又是以什么理由请我入局?”
“理由么?在俗世凡尘完全侵染天波水榭之前,让你我保留这最后的清明时光,至少在这一刻,你与我仍旧是毫无算计的生死之交!这个理由足够吗?”
“足够矣!但,在这一局之后,有一件凡尘俗事还需劳烦好友!”白衣男子微微抬头,清澈的眼眸中亦沾染了俗世纷扰。白衣男子轻轻一叹,说道:“请好友放过天风族吧,他们并不知晓纪寒江的存在!”
清流君的眼神霎时沉了下来,说道:“圣者,你可知说出这番话的代价?”
代价便是这最后清明时光也不复存了,剩下的唯有算计!
白衣男子双手合十,闭目道:“我知晓,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为天风族做的事,还望好友成全!”
清流君长长叹息,说道:“你既开口,清流自当答应,只要天族风肯投降,我可以神雀王朝第一军师的身份保证,王朝刀锋绝不枉杀任何一名天风族人!”
“阿弥陀佛!”白衣男子颂一声佛号,“如此,便足够了!关于纪公子,好友可往须弥界探听,或许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须弥界?多谢!”清流君颔首谢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清流君捻起一粒黑玉般的棋子,拂尘一扫,清光微动,另一钵白子就出现在白衣男子面前。
“这一局棋还是不得不下,好友,请了!”清流君含笑道,眼中睿智,似已将眼前人看得通透。
当朱焱醒来之时,夜已深沉。叶无痕靠在椅子上浅眠,听见床上人的动静,很容易就惊醒了。“你醒了,感觉如何?”叶无痕将搭在桌上的两条腿放到地上,语气不冷不热,却令朱焱很暖心。
“死不了人!咳咳……”说着,朱焱觉得喉中干涩无比,轻轻咳嗽几声。
叶无痕将就桌上的木碗,倒了一碗水端到床榻边,扶起朱焱的头,助他饮下。
“剑无名怎么样了?”朱焱问道。
叶无痕微微蹙眉,揶揄道:“剑无名只是外伤颇重,养几天就好了,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旧伤初愈又添新伤。那个风影杀的箭法还真是准,两次居然都射中一个地方!”
朱焱轻轻的笑了笑,又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不然你以为呢?”叶无痕的语气不怎么好,放在从前,她从没有如此上心的照顾一名伤患,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暗自恼怒自己,又怎会有好态度!
朱焱颇为感动,看叶无痕的眼神不自觉的放温柔了些,不像平日里的凌厉。“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朱焱柔声相问。
“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叶无痕淡淡说道,侧过脸去盯着桌上闪烁的烛火。这世上除了邪少,居然还有人会这么温柔的关心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习惯。
气氛渐渐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帐篷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投射出叶无痕线条分明的侧脸,幽暗中别具魅惑。朱焱心里默默的想,如果不是脸上的那道疤,眼前之人又该是怎样的妖孽倾国啊?
许是感觉到朱焱过于投入的凝视,叶无痕微微偏过头来,扫了他一眼,道:“朱大将军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