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活下去。”
他的头再度扬起。脸上是一种死般的漠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错了。你根本不懂我。”
他目光转低。眼中情绪复杂。
复杂得绝不像一个孩子。
但常思豪却懂了。【娴墨:经过人方能懂。小常是经过了。】
。。我只想活下去。
他沒有亲人。沒有朋友。沒有武功。只有一条命。一张需要食物的嘴。他需要一个位置。属于他自己的位置。可以令他活下去的位置。
生存不需要孺慕天真【娴墨:非孤儿真难明此间感慨。作者身世也可怜。叹叹。】。
义父可以提供他所需一切。然而男子汉又岂能寄食于人。
人。早晚都要自食其力的。
一瞬间。常思豪仿佛看见了家乡那间低矮破旧的肉铺。看见了那方被乱刀剁得糟碎的砧板、那把挂着肉的油亮亮的黑铁钩和那对同样油亮亮的继父的眼。
他几乎想要破口说出來。告诉程连安:“我懂你。”然而这三个字出口。只怕程连安又未必明白。明白又未必相信。相信又未必承认。
纵使有相同的经历。相似的心路。也未必有相近的想法。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使得他陷入良久的沉默。他忽然觉得不知该怎样与这孩子沟通才好。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软弱无力。【娴墨:天下谁能真懂谁。关键是懂了又能怎样。多少文人写诗写词。都是“无人会、凭栏意”故。此真千古第一凄凉事】
隔了好一会儿。他说道:“离开东厂吧。”
程连安问:“为什么要离开。”
常思豪反问:“东厂有什么好。”
程连安抬眼:“东厂有什么不好。”
常思豪胸中腾起怒火:“你怎能是非不分。东厂是魔窟。天下百姓无不痛恨的魔窟。”
程连安不屑冷笑。
声音平静如水:“如果东厂是魔窟。那么天下又何处不东厂。”【娴墨:深思。全书大要在此】
常思豪身子一震。目光直。耳中天地陡静。
想这世间政界黑暗。官场倾轧。将军墨吏贪污腐化。治世能臣致仕归家。武林之中勾心斗角。江湖内外日夜厮杀。商人谋利迭出奇计。僧侣相争各供菩萨。哪一处不是魔窟。哪一处沒有魔鬼。这人间本是地狱。只是人却错把这里当成了家啊。
。。天下何处不东厂。【娴墨:再标再点】【娴墨二:传统小说所谓大关目。二部一百八十章正写此七字也。放开去。全三部百余万字亦写此七字也。全局大关目偏交于程连安这小儿口中出。有深心在焉。程连安是何人。是何身份。和小常、绝响一样吗。作者此笔乃刺中刺、云上烟。】
也许这句话搁在半年。甚至三个月前。自己听了还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大不一样了。
程连安道:“我來到京师。就必须融入这里。从我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刻起。就早已不能回头。”【娴墨:秦绝响可能回头。小常可能回头。郭书荣华可能回头。百剑盟、聚豪阁可能回头。婚恋可回头。生命可回头。破镜重圆非前镜。今秋又非往年秋。天下原无回头路。何必头前无路想回头。闻此言真当自思自省。这可是个孩子。动手去势后。可有悔。曰必有悔。然悔亦无用矣。惟大悔大恨过。方能做大诀别。人生中那些爱的、恨的、怨的、恋的。沒了。去了。走了。散了。放不下又能怎样。】
常思豪瞧着他的眼神。忽然看见他光着细伶伶的小身子坐在空房里。低头面对一柄刀的模样。心中猛地抽痛。指尖微颤。
程连安继续道:“其实郭书荣华说得对。东厂二字。只不过是挂在门上的招牌。真正运转着它的。是人。”
他的目光缓缓转來。定在常思豪脸上。声音冷静而清晰:“这些人可以是郭书荣华、曹向飞、曾仕权。也可以是您、是我。不是吗。”
这目光如此澄澈、坚定、鲜亮。像在溪底游弋浮沉的阳光。一瞬间令常思豪有种被征服的错觉。隐隐约约地读懂了他别样的雄心。【娴墨:无生殖器反有雄心。岂不奇哉。曰:不奇。自古中华儿女多奇志。奇的是大使棺被炸。钓鱼道被侵。棺方无一动作。全靠民间学生、保钓人士撑局面。可知天下从來不缺阉人。中国根本就沒有最后一个太监。】
程连安站起身來。从怀中掏出雕龙玉佩。看了一眼。轻轻放在桌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这块玉佩对我來说已无意义。就送给千岁。留个纪念。”
他转身走向门边。挑起棉帘。微微侧头回看。说道:“我是我爹的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过。。他是他。我是我。”【娴墨:小程也是一位风云人物。不愧为程大人之子、将门之后。】
“奴才告退。”
棉帘垂落。屋中为之少暗。
常思豪无言沉默。缓缓探出手去。将玉佩拾起。上面残留着的淡淡温热令他指尖微跳。刹那间时光回转。满目黄沙阳光耀眼。仿佛自己触碰到的。是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