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徐徐滑行,即将脱离跑道,木槿匆匆与这城市对望最后一眼。她揭掉对这里的所有感情,哪怕这是妈妈的故乡,这里也曾拉开她爱情的序幕。但是这里同样让她初尝了割舍,和刻骨的生离死别。此刻木槿的心脏只是冰冷机械的跳动,它对她太残忍。或许自己本就不应属于这里,它也没想收留自己,把自己融汇成它血液里任何一个奔腾的泡沫。
一路上木槿都不怎么说话,眼睛看着一处地方发愣。天青一直紧紧拉住她的手,一路不放。他更像一个沿途未卜的赶考学生,比她紧张许多。
“木槿你一直失眠,现在能睡睡一会儿。还有好长时间呢。”他摸摸她的头,轻声说。
身体又困又乏还睡不着觉真是无尽的折磨。孙天青搂着她,她勉强闭上眼。他身上很暖,呼吸匀称,木槿渐入梦乡。他凝视安静的木槿,千辛万苦总算熬了过来,虽心疼,也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木槿突然浑身一震,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脸色惨白慌慌张张的找他。“天青!天青!”
“怎么了,做梦了?”孙天青搂紧了她。
“这是哪儿啊!”有那么一闪念,木槿忘记身在哪里,要去干什么。
“飞机上,没事儿,我在呢——我在呢——你做梦了,别怕,把眼睛闭上再睡一会儿就到家了——”他抹去木槿额头上的汗,在她耳畔轻轻说。
木槿面无表情,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手。她没敢告诉他梦见爸爸了。梦见他在太平间,脸和全身都发出幽幽蓝色,闭着眼的脸蒙上一层白霜。“我不敢!我不敢闭上眼睛。”她的心脏杂乱而剧烈的跳,快要呼之欲出。心底深深腾起一股罪恶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空姐看出她的异样,关切的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天青搂住她,摆摆手把空姐挡了回去。
“别说话,喝了压压惊。”他拿起半杯红酒。
木槿接酒杯的手剧烈抖动,杯中的液体飞溅出来,溅得二人一身。他又拿回杯子,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给灌了进去。半杯酒下肚之后感觉好了一些,酒精的作用让她放松,嘴唇也恢复了血色。他抹去她嘴角残留的酒渍,找了个话题说:“木槿你知道吗?我们飞了这么久,其实现在还是昨天。”
“昨天,为什么?”
“因为飞机要经过换日线。”
“换日线——”她思索着这神奇的分界。想回到昨天很容易,只要从换日线这边到那边。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换一直换,换到小时候,换到那泛黄的陈旧记忆里。可是,为什么只有一条换日线?为什么人总是那么聪明,又那么无力!
飞机平稳落地。
慕尼黑国际机场的设计可谓独具匠心。它的航厦顶棚好像希腊女神怀抱着的竖琴,穿行在候机厅的杂乱脚步,变成一个个音符,从顶棚的琴弦上洒下。听见那亲身奏出的美妙旋律,让奔波于劳顿旅途的人们身心得到舒缓。
“这太神奇了!”她驻足不前,抬头仰望这庞大的艺术品,啧啧称奇。
他抬头陪着她看,温柔的告诉她,“这儿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机场酿酒场。慕尼黑待惯了,你就会爱上啤酒的。”
“你当初为什么来德国?”木槿记得从来没问过他这个,好奇的等待答案。
他面色沉了一下,稍纵即逝。轻快的说:“我这人就爱随处晃荡,有回在汉堡听到一段旋律,深得我心,然后就留下了。”
木槿撇撇嘴,知道他在胡扯,也没追问下去。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背影,不想让他始终拿自己当小孩子,除了被呵护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为他分担。
“玩儿够了吗?就一机场有什么可看的,以后来这儿的机会多得是。德国好玩的地方多着呢,美得跟童话似的。先回家,然后我们一处处慢慢看。”他打完电话,回头问她。
孙天青公司的同事来接他们,司机是个长得十分干净的年轻小伙。看到木槿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说了句南腔北调的汉语:“欢迎您来德国!”木槿笑着回答,“谢谢。”习惯的抬头看天青,二人默契,相视一笑。
出了机场,踏上a92号公路,木槿算是在德国落地了。
天青一路和他们叽里呱啦说德语,应该是了解这段时间工作上的情况。她无聊的东张西望,机场的确很新奇,可这全世界的高速路都是一个模子刻来的,笔直的一条路,前一段和退后一段不差丝毫,好像没个尽头。人盯久了,眼花恶心。
木槿闭上眼,严重失眠又跌入噩梦深渊的她,就这么神奇又安逸的睡着了,像只小猫似的一路安安稳稳睡到家。
车停稳之后,天青不忍心叫醒她,“木槿,咱们到家了——”
“啊?到了?”木槿的头还枕在他的手掌里,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看一眼窗外,窗外美得都快忘记了呼吸!这儿可太美了!任何形容词都是多余。看不见B市密不透风的高楼大厦,拥堵的交通和污浊的沙尘暴的天气。这儿天蓝得透明,巴洛克式和哥特式的建筑,随意散落着。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