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贝加尔湖上空云层低垂,一大片绚烂的火烧云悬于天际。
天地间的余辉将席萝的小脸映照得越发清丽,小姑娘身子微微前倾、蓝衣飘飘,娇小的莲足便落在了柔软的沙滩上。
“我们呐,必须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至少要有被利用的价值。只有那般,才能在江湖上活着。若幸运些,才有希望逃脱牢笼。”
席萝看着湖面上暮归的渔船,把玩着手中的干枯树枝,声音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可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无奈。
慕怀风咀嚼着她的话,不知小姑娘是有感而发,还是让自己死心卖命的手段。
这一刻,诵读过万卷书的少年看不透夕阳下的蓝衣背影,他没有再说什么。
“教王为何要监视你?”良久之后,他摩挲着腰间短剑,再次问了当初在教中竹林外问过的问题。
这次小姑娘没有动怒,更没有出声呵斥。她显得很平静,只是清冷的眸子变得冰寒了一些。
这样一来,那双眸子就不是清冷、而是清冽。
湖面偶有鲤鱼跃起,年轻杀手似羡慕鱼儿的欢快,嘴角微微上翘,整个人又恢复如常,转过头看着慕怀风,平淡道:“朗殊,我不大愿意提当年之事,你就别再追问了。”
好奇心有时会害死猫,可有时会带你走向心中所想。
慕怀风看着眼前平静的她,只觉暗潮汹涌,他不知道再次开口,带给自己的会是警告、还是会触及小姑娘不愿提起的真相。
他一直相信运气是会用光的,自己在白月宫本该身死,虽然有眼前小姑娘相助逃过一劫,可又怎能说与气运无关?
鉴于此,腰负短剑的他很识趣地没有说话。
“朗殊,你真的不笨,会学得很快。”
席萝嘴角浅笑,眼眸骤然一缩,夹在俩指间的树枝随手一点,一股黄色气浪在少年三丈外乍现,那本是高跷树上的枯枝像箭矢一样破空而出,席卷黄沙滚滚、嗖的一声钉在历经风沙数百年的高跷树根上,枯枝尾部止不住的颤动着……
这一指,是警告、是威示、是小姑娘不能言明的良苦用心。
“身为影卫,想那些是没有意义的。”
席萝看着摇晃的枯枝,话语如往昔般清冷,“不如多想想自己如何能变得有价值、如何能在苍炎神教活下来。”
“那价值是更好的被利用吗?”
“是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回答没有一丝犹凝之意,步子轻移,开始朝着下榻的驿站行去。
慕怀风看着她的背影,似想起了什么,加大了声音,“这柄剑,何时还你?”
席萝转过身,低头想了想,道:“本想出了唐不拉便让你交出来的,不过看在你解决了诸国之宴的份上,权当送你了。”
说完后,她不作停留,绣花鞋踩在黄沙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方才那一指,你出了几分力?”
“俩分。”
小姑娘没有回头,举起小手,在落日的余辉中比了个‘二’的手势。
少年转头看向高跷树的拱生根系,却发现颤意微减的枯枝上方有一行题词,是那端端正正的小楷。
--志存高远气冲霄,百折不饶乾坤倒。
慕怀风看着远处湖面即将坠下的暮阳,良久都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很端庄,眼睛很明亮,不知何时,少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剑。
这一日,贝加尔湖面千帆并进、万鲤翻滚;这一日,暮色渐沉,可少年心中的太阳悄然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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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恋上了特有的苦荞茶味道、还是爱上了从驿站窗栏便可见到的碧波,俩少一老的车队在贝加尔湖畔停留了数日。
这些日子以来,小姑娘每天傍晚吃过简单的食物后,便会带着影卫朗殊去当天的湖畔,坐在高跷树粗壮的树干上,或看落日余晖、或赏鲤鱼打挺。
腰悬短剑的少年也会和这冷冰冰的上司有简单的对话交谈,可很多时候都是他被噎个不轻;自首日相谈,他很识趣的没有再踩入小姑娘雷区。
可以说,二人不说相谈甚欢,但也相安无事。
月明星稀,贝加尔湖面上波光粼粼,偶有鱼儿跃面的噗通声,湖畔有俩个身影在缓缓移动。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海滩上的二人相距五步之遥,后方少年比前面少女高一些,碎银倾泻,月光下的影子竟恰巧叠在了一起。
这是车队在贝加尔湖畔停留的最后一天,小姑娘自然在湖畔待得久了些。
一路无话,二人很平静、或说平淡的朝着驿站走去。
在小巷的尽头,却是遇到了个不平淡的人。
那人头戴纱笠,身着素衣,腰间系着一柄户撒刀,鞘上镌刻有三颗琉璃珠。
户撒刀出自南疆边境,乃少数民族阿昌族所制,就连机枢阁都曾提过此种长刀,但因制造较为粗简、材料更是凡铁,此刀并未排进百器榜,不过也颇具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