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愿受清廷节制,是以地处群山腹地,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从南投县城往武都山大概还要两三天路程,陆云一随山民向导一路上山,只觉身边地势越走越是高峻,而脚下之路越來越窄,起初还有人工铺就的石阶,后來全然是山中居民踩出的羊肠小道,不时还要穿林而行,自无路之处生生开出条路來,
好在他本身自小长在武夷山中,善走山路,又有武功傍身,身体壮健,不觉疲累,而且那向导甚是健谈,路途上常与他聊些山中的掌故野闻,是以行程并不乏味,
这天傍晚,两人行到了一处较平的山坳,老向导看着日薄西山,天色昏暗,不宜行路,便道:“小哥,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下吧,”
陆云一一笑道:“全听老丈吩咐,”
两人拣了块石头坐下,掏出干粮清水吃喝起來,肚子填的差不多了,那向导又打开话匣:“若是换作十年前,我把客官送到此处就已经算到了,可现在还要再往西走个百十里山路才行,可惜啊,”
陆云一好奇问道:“老丈何出此言啊,”
那向导一路健谈,耐不住寂寞,此时就等着陆云一问这句话,接着道:“小哥有所不知,我们现在歇脚的这地方,就是以前郑家营的旧址啊,就是那里,”伸手一指不远处又道:“过了那个小山梁,就是以前郑家营的寨子,可惜十年前遭了难,來了伙官兵,又是烧又是杀的,郑家营死了不少人,那大火足足烧了三天,把附近几座山头都引着了,你看着周围的林子,都是最近十年才又长起來的,”
当年郑氏失台,郑军中随郑成功征战的武夷弟子不愿受清廷压迫,才解甲上山,再立武夷东宗,只因东宗皆为当年郑军旧部,是以东宗所在也被当地山民成为“郑家营”,
陆云一点头,自然明白向导口中所说遭了难,就是十年前郑千城卖师求荣引官兵上山的那次大劫,
向导咬了口干粮继续道:“周围百十亩都被烧成了白地,一二百年的家业全沒了,郑家营剩下的人吃了教训,就又往深山里搬了几十里,新筑了寨子,不过比着以前要差得多了,不过搬的远了,往那去的人就更少了,”
陆云一听后心道:“先前只知道东宗十年前惨遭巨变,却不知道原來自那之后还搬了家,”心中好奇,又问道:“那十年前的郑家营又是个什么光景,”
那向导更是眉飞色舞的说道:“我看小哥你背了把兵刃,准是会功夫的人,要说这郑家营最厉害的,就是那功夫啊,郑家营凌老当家的功夫我是亲眼见过,飞起來高來高去,脚不沾地,树叶子上跳舞,蜘蛛网上睡觉,过河都不用走船的,两脚一点就飘过去了,神仙似的,运起功來更是了不得,一拳打出去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一巴掌就能拍死三四头豹子,拔剑这么一扫,就得倒下一大片林子……”
陆云一听,只觉得这向导天马行空毫无边际,把武夷派的武功吹捧的犹如神仙道法,夸张之极,越说越是离谱,心知虽说他口称亲眼见过,只怕也是道听途说者多,眼见为实者少,只觉得不用再听下去,无奈笑笑,起身说道:“老丈,我过那边林子看看,顺便拣些干柴回來,我们晚上好生火用,”
那向导正说到高兴处,虽被陆云一打断也不以为意,嘿嘿笑道道:“你看,老汉我这话匣子打开就刹不住,小哥你别在意啊,您随意走走便走走,反正您这功夫在身,也不怕野兽,郑家营的老寨,翻过那道矮梁子便是,”
陆云一大步走去,拨开树丛,眼前开阔,只见群山环绕之中,竟然有数亩大小的一片废墟,残垣断壁,碎石瓦砾之下,丛丛簇簇长满了野草矮树,还未成林,一只野猪正在废墟中低着鼻子拱來拱去,见有人來,哼哼几声,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陆云一在废墟中來回走了两遭,倒塌的墙垣上尚留有当初大火熏烤的痕迹,捡起了一块砖石,端详一阵,丢回了原处,四下张望,怔怔发楞,看着偌大遗迹,心中哀叹,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突然听得“呀呀”的一声哀鸣,头顶扑啦啦一阵劲风扫过,一团黑影掠过眼前,停在了不远处一道矮墙上,
陆云一被这突发变故搅乱思绪,定睛一看,又惊又喜,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叫道:“老黑,你怎么在这里,”
矮墙之上,停了一只巨鸟,通体黢黑,红爪红嘴,双眼泛蓝,神异非常,正是霍翔豢养的那只乌鸦老黑,
陆云一见到老黑,涌起一股他乡遇故知之感,心中一喜,几步走近,抚了抚它羽毛,道:“你的伤好啦,怎么在这里,愚印呢,”他自那晚在河边毒发昏倒,就再沒见过愚印与这只巨鸦,想來它本该和愚印在一起被困在海龙团才对,却不知怎么会在这里,
那巨鸦极通人性,灵俊无比,自然认得陆云一,说起來还曾共患难一场,算是老熟人了,所以被他抚摸羽毛也并不抗拒,只是歪着头又“呀呀”叫了两声,好似老朋友打招呼,
陆云一连问几个问題,自然沒指望它会回答,掏出了些干粮放在手里,拍了拍老黑的脑袋,道:“來吧,今天兄弟我请客,让你吃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