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來。阳光依旧炙热。大团大团的白云似小山一般。堆在空中。
苏青的步子慢下來。她已是疲倦不堪。
还是上班时间。路上行人并不多。一个年轻女人拉着一个小孩自她身旁经过。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回转头來。好奇地望着她。
年轻女人似有察觉。也跟着侧过头來。淡漠的脸上立马现出厌恶的神情。拉过小女孩如避瘟疫般。仓皇而逃。
苏青牵牵嘴角。她忘了。现在自己这副尊容。实在有碍观瞻。裙子是破的。发丝凌乱着。身体上到处是淤青红肿。连带着眼睛周围都是青黑一片。
若现在是夜间。她不必化妆。便可成功饰演女鬼了。只可惜。青天白日。女鬼无处藏身。一身的狼狈尽数展现人前。招來嫌恶与嘲笑。
犹记得。当她下了电梯。走到前台的时候。那个前台小姐的表情。有如后台化妆的旦角一般。变幻多姿。惊讶。嘲讽。轻蔑。艳羡。愤恨。不齿。逐一变换。好不精彩。
苏青冷笑。撒旦拥有最为蛊惑人心的外衣。世人恨不得个个削减了脑袋等着他來临幸。一旦有人被诏令。变成了众矢之的。这样可耻的心理。却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绝大多数人的心理。
江容天便是那撒旦。而她。被无情践踏之后。反而成了他的拥护者愤恨的对象。
世界就是如此讽刺。
可现在的她。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些了。她的心很疼。疼得仿佛被挖走了一般。只剩下身体的躯壳。不留一丝灵魂。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觉得累。路边的林荫下。有木质的长椅。一条条长长地木片拼制而成。书缝间探下來的阳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上面。轻轻摆动。
她走过去。扶着椅背慢慢坐下。靠在椅背上。抬起头。仰望炙热的阳光。
光斑转而投射在她身上。加上那些青紫斑痕。她想。此刻的她肯定很像一只面目可憎的甲壳虫。令人厌恶。
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何况是其他人。
这样愚钝无知。而又自以为是的女人。谁能忍受。活该被人羞辱至此。只有这般。才能让她铭记于心。铭记仇恨。
沒错。她恨他。用从未有过的恨意。去恨他。他毁了她对爱情的向往与憧憬。毁了苏彤的一生。这还不够她恨他一辈子吗。
可是。这恨意太重了。压得她喘不过起來。她用这恨。拼命压制着心中曾经萌生的爱意。结果却是。心夹在爱恨之间。变了形。已经扭曲不堪。
她静下來。想要理清纷乱的思绪。可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无法平静。一切。转变得太快了。
由爱生恨。这过程。太短暂。上天给出的时间。竟只有几个小时。來完成这一转变。
神仙的七情六欲都不可能变得如此之快吧。何况。她不是神。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大太阳还未掩去。便下起了雨。
一滴两滴。渐渐转大。苏青坐在那里。沒动。雨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砸落下來。打在她身上。生疼的。
她脸上濡湿一片。
她将腿抬起放在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住膝盖。下巴定在膝盖之上。仰着脸看雨水将这座城市打湿。
真好。下雨了。下雨便沒有人知道她在哭。这一脸湿意。袒露于人前。也不会招來各色纷繁的眼光。她不必去在意解释。
她是俗人。有俗人的顾忌。她无法完全放开來。平时的倔强。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既有了屏障。何必再來伪装。
这雨。便是泪的屏障。
不知坐了多久。她忽然感到冷。蜷起身体。瑟瑟发抖。
已近黄昏。天际霞光万丈。温暖的桔黄照在身上。却沒有丝毫暖意。雨已经很小了。零星的几点。路面上的湿气也快要干去。城市的空气里。是怡人的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
树下的雨滴却很大。之前停留在树叶上的雨水。此刻终于不堪重负。纷纷落下來。打在苏青身上。她的脚已经麻痹了。稍微动弹一下。便觉整条腿上的筋脉忽地抽动。不疼却很难受。
她想要站起身。无奈。努力了几次都不得成功。只好继续瘫坐在那里。望着路上匆忙而去的行人。和天边美丽的晚霞。出神。
一辆奔驰在路边停下。苏青沒在意。车门打开。首先出现的是一把黑色的大伞。紧接着。伞下是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肩上有几滴溅落的雨水。却丝毫不觉狼狈。他的步子很稳。伞撑得很正。身后那辆黑色奔驰。仿佛也只是他的陪衬。
无疑地。这是一个气质绝佳的男人。中年男人。
苏青看清了。确实是个中年男人。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将黑伞举到她的头上。一脸温和的笑意。低头俯视着她。
他的眼角有细小的皱纹。唇角微微上扬。眉眼带笑间。却自有一派威仪。
苏青皱皱眉头。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
“苏小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