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应是如诗画。
只可惜……世间许多美好的事物,都败在这一句“只可惜”。
日渐西斜,时近冬日,夜色很快笼罩大地,千佛山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山风呼啸声。
千佛崖佛像原本漆黑的左眼此刻亮起了一抹暖黄的光芒,仿佛是佛像半垂着眼帘默然观望芸芸众生。
成坤提着餐盒慢慢走在一千三百级台阶上,一边走他一边在想象此刻佛窟内的景象,又回忆起重开宴先前说的那些话。
今世事,今世了。他手指微颤,他能做到么?他没有重开宴那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心性,他是个很懦弱的人,也许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一直接受不了现实。
佛窟里吟诵佛经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重开宴坐在一堆稻草上抱着膝盖,佛窟里有两个和尚,一个和尚在念经一个和尚在看他,而他团身坐着一言不发,迷蒙的眼神几经变换,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绵的梵唱声中,他就像一只等待被度化的妖怪,眼底复杂涌动的情绪随着夕阳落山也如熄灭的余烬般平息了下来。
诵经声停止,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时成坤进来了。
“成空师叔,戒昏师公,开饭了。”成坤将餐盒挨层打开,饭菜的香气四溢,忽然动作一顿想起少了一个钵,重开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那个铁钵放到了地上,推远。
他在干什么?成坤睁大了眼睛,重开宴别过头去没有看他,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顺利的拿到了铁钵。
“不知施主姓名。”两个和尚里一直诵经的那位已年过四旬,名叫成空,与现任少林主持成寂、曾在北辰殿露过面的成伦是师兄弟。
成坤心道师叔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为何还有此一问,只听重开宴低声道,“重开宴。”
成空一直盘坐在地不动,“施主究竟是何姓名?”
“无论日后死或生,我都叫重开宴。”
成空碾动佛珠,“成坤,给他一碗饭。”
成坤看了看餐盒中的饭菜,“他不吃青菜。”
重开宴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成坤瞪大了眼睛,这人不是说过再也不会吃青菜了?他盛了一碗米饭夹了许多青菜将钵递了过去,他的手还是有些抖,重开宴伸手去接,他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手指,重开宴的手指冷得就像一块冰。
他怔了一下,“你怎么了?”
重开宴自然的接过饭碗,“能问出这种话来,你真是一个好人。”
成坤又是一怔,“我做过坏事,但我还想做好人。”他难得距离重开宴这么近,重开宴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成坤又惊又怕,仿佛是被老虎摸了两下。
成坤又为另外两个和尚盛了饭,他每次只会带三个钵,这次多了一个人就少了一个饭碗,他打算回到少林寺再吃。成空朝佛窟深处的黑暗里看了一眼,“师叔,吃饭吧。”
那端坐在阴影里的和尚年纪比成空大了十几岁,两条长寿眉已经花白,却没有应有的慈眉善目之感,他的身形比成空壮硕了一大圈,盘腿坐在那里就如一座山一样。
佛窟顶垂挂下的一只笼子正悬在他头顶,若是落下来能正好将他罩住,此刻那笼子被灌入佛窟的山风吹得摇摇摆摆,看起来十分沉重。
听到招呼,那个叫戒昏的和尚收回了一直看向重开宴的目光,“我在想一件事,想不通就吃不下饭。”
成空问:“什么事?”
戒昏道:“生死之事。”
成空问:“何人的生,何人的死?”
戒昏道:“杀人者的生,被杀者的死。”成坤浑身一震,戒昏继续道,“倘若杀人者不生,被杀者能否不死。”
成空沉默片刻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1。我死因我生,非因你之生;我生故我生,非因你之死。”
戒昏凌然抬眼,那一眼眼光如刀,“若非我之生,你何死?”
成空平静的看着他,“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2。这么多年了,师叔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戒昏竖着手掌冷冷道,“若无我因,该无你果。是杀人者的因吞没了被杀者的果。此后你果化我果,你罪是我罪。”
成空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成坤怯怯道,“师公怎么说自己杀了师叔?”
重开宴双手捧着饭碗,他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只是拿铁钵暖手,“你师公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他自己,他在回忆曾经被他杀掉的人,也在反省自己的罪过,你师叔是在代替被你师公杀掉的人说话。”
成坤骇然大惊,“什么?!”他一把撂下餐盒,“你不要乱说话,我师公不会乱杀人!”
重开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两位高僧已经在这里坐很久了吧。”
“师叔与师公是在这里参禅,每天都会有少林弟子上千佛崖送饭,这些天轮到我负责,这件事全少林寺都知道。”
“一参就是二十年。”重开宴呵了口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