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交大校友们,将小礼堂坐了将近半成。这是研究院成立二十多年来,交大校友的第一次聚会。来自上海,西安两校的人亲热地在一起,谈说着过去的旧人旧事,和眼下的学校情况,不约而同,不少人的话题落在了彭校长的遭遇上。
杜适不曾想过,这些年来交大为本院送来了这么多桃李,遍及到了各个所里,厂里。一想到学校,看着眼前年岁不一的校友,他不由忆起了小学时,四,五,六年级同学齐聚操场,听校长讲完话后,全场留校同学齐唱《送别歌》,目送毕业班同学们鱼贯离场的情景,那时候的伤感,至今铭记。到后来自己毕业时,又和同学们同唱起《毕业歌》,当时的激越昂扬,许多年后的现在,依然嘹亮在心里,特别是后来的几句:
…………。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名族自救的巨浪!
巨浪!巨浪!不断地增长!
同学们!同学们!
快拿出力量,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忽然,身后有人叫“王杜适!”,疾转脸看,人已经到了身边,两手扶着杜适肩膀,又在他胸前一拍,笑着说,“还记得么?!”
“你怎么——”杜适觉得很面熟,不知怎的,一时竟说不上来。
“忘了吧,你真是!不记得六零年四月天的送别会上,彭校长送你还送谁?四月二十号那天,大伙一道上火车,除了你还有谁?”
“噢,记起来了,有你。”这时杜适记起,当时二十来人里就有这位。而且,还另记得什么时候与他有关的什么事,却已模糊在脑子里,一时说不上来。
“看来人不能太普通了,他记得别人,别人却脑子里没他。”
“看你说的!”杜适看着面前的人越看越熟,不好意思地笑着轻推对方一下。
“想当年,在学校宿舍区阅报栏边,跟你和你那位同班同学,讲说被遣送回家的我班那个同学,这事还记得么?”
“哦!记起来了,是你。”杜适豁然明白过来。
“还有,当天下午一千五百米比赛上,你把我们系的冠军丛日盛赢了个没脾气。就打那天,你的名字我就记下了,算是记‘仇’吧,哈哈哈。”这人听着脾性爽快,杜适也跟着笑。
“你那同班同学谭居正,我是后来才认识的,而且知道他现在哪里,你信不?”
“哦?你知道?”杜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岂止这个,还知道他曾经的遭遇,是他自己说给我的。”这人说着,掏出个小本翻到一页,“给,你抄下来。”
杜适拿过一看,吃了一惊,“呀!《华能集团》!不就在翠微大厦上头么!离得这么近。”
“说的是呢。我跟他遇上,纯属一次偶然,是在公主坟站那里。他这人眼力和记性真行,眼睛瞄了我好一阵,我也看他眼熟,两人心里感应,一搭腔,才知道是校友,还记着当年阅报栏边的那次对话,他邀我去他工作地点坐了坐,他的情况我就是那天知道的。他在那里是什么工作,我不便问,他也没说。不过想想,没点让人赏识的才干,是进不去的。”
杜适不觉叹道,“真是天不绝才!” 又随手翻回小本首页,见上面名字是陈汝平,他将他和谭居正的电话都记在自己本上,接道,“今天的校友会,价值远胜本身,除碰上你不说,还知道了我同班的才俊。他当年的情况,想必给你说了许多。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从当年的境遇中挣扎走过来的,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曾经被折断了的‘翅膀’终于又可以飞了,飞来了首都。”
校友会过后的一个周五下午,按着电话预约,杜适来到了翠微大厦上面第五层,刚走出电梯,他一怔,面前的人看他,他也看对方,瞬刻间,两人心里都接受了彼此的改变。面前的人上来和他紧紧相握,又来了个拥抱。接着领杜适来到他的工作室,在茶色玻璃几旁的一张双人黑皮沙发上坐下。他从茶几上取过一盒开口的香烟给杜适,“请!”
“你自己抽吧。”杜适微笑婉谢。
“你不抽烟?”
“不沾烟酒。”
“你不抽,我就收了。不过茶还是要喝的,科研人员不会拒绝香茶对不?”他将烟盒推在一旁,边说边给杜适杯里倒茶。杜适看出他这是早准备好的,而且觉得人比当年随和不少,也成熟不少,他给谭居正笑笑,“你抽你的,不要因为我。”
“我抽它只为应酬,其实没瘾。”
“这我能理解。”
“看我变多了吧?”谭居正端起茶杯,微笑看着杜适。
刚才在电梯口猛一见面,杜适就愣了一下,心想岁月真是把无情的刻刀,对他的改变太显了。当年密实的一头黑发已经谢顶;原本白净的脸上犁出了几道深沟,每一放笑就更显;曾经瘦弱但却板直的身躯,已经显出勾驼,这都使他的外观年龄高出同岁人。然而在杜适心里,他别于和高于常人的,是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