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是范老爷亲自宴请颜老爷、姚鼐,还有扬州府的三个举人;另一大桌是梅花书院就读的外地举人。范老爷、颜老爷和姚鼐正侃侃而谈。范昭照例坐在范老爷身边,静听长辈们说话。姚鼐不亏是大儒,客套话过去后,就谈到文章,义理、考证、辞章等。红花离不开绿叶,席间,还谈了琴棋书画等。范老爷、颜老爷也是饱学之士,与姚鼐相谈甚欢。范昭时不时点头微笑,凑个热闹。 酒过三巡,姚鼐喝得有些高了,说话断断续续。那三个扬州府的举人闷得慌,便互相小声说起话来。范昭识得其中一个叫梅曾亮,是姚鼐的得意门生,年初范昭在扬州讲学时就是他负责接待的,与范昭相处融洽。范昭低声道:“父亲,孩儿去敬敬那桌举人。”范老爷点头许可。范昭道:“曾兄,同为书院举人,何不过去把酒言欢?”梅曾亮等人早就不耐烦了,顺势离桌去往另一桌。那一桌举人原本在小声吃闷酒,范昭和梅曾亮等四人到来,一下热闹起来。彼此寒喧后,便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昂言辞,说道起天下大事来。乾隆爷南巡的许多珍闻秘辛,就从这帮举人口中流了出来。范昭见这帮举人一味宣扬圣德,仰高之心表露无遗,暗暗叹息。 酒越喝越多,说话渐渐没了顾忌。冯辉祖和宋逢春贪赃枉法也成举人们的谈资。一个白面白袍书生知道些内幕,大爆猛料。范昭不解,暗忖“此书生不怕祸从口出么”。梅曾亮低声道:“这位是吉庆大人的小公子,名吉祥,官二代。”范昭明白了,点点头。吉祥小公子开了反腐话头,书生们纷纷放言。 一人道:“朝廷对贪腐官员就应该一查到底,前些年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被查出贪腐一万六千八百两,坐牢等判,真是大快人心哪。” 另一人道:“曲兄,周学健是因为孝贤皇后丧期剃发才被拿入狱的吧?贪腐只是小罪名。” 吉祥抢过话头,道:“乾隆爷登基后,处理了不少贪官污吏。乾隆五年,河道总督郝玉麟、jx巡抚岳睿、川陕总督鄂弥达等人因为受贿而被降职。不过,鄂弥达跟鄂尔泰有关系,不久又出任湖广总督,老实做官。谁想他儿子在外面惹事生非,皇上知道之后就把他调回京城。” 又一人道:“吉祥兄说的是。皇上登基之时,朝廷有张党、鄂党之争。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位顾命大臣,各自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目无王法。观大明朝,朋党之争,危害甚深啊。” 吉祥道:“皇上还是有办法的,岂能坐视大臣结党营私而不理?前几年金川战事不利,皇上就借故把张广泗杀了。张广泗本属鄂党,封疆大吏兼掌军权,被杀后鄂党气焰下去不少。听说鄂尔泰死后,鄂党魁首换成了号称西林第一人的胡中藻了。” 曲举人道:“鄂尔泰身为大学士,首辅大臣,病死在本朝十年,天意也。那一年正好发生天象荧惑守心,主灾厄,果然应验了。” 吉祥道:“曲兄此言差矣。‘荧惑守心’主皇族有灾。本朝十三年,孝贤纯皇后崩,这才应验哪。”曲举人和吉祥互不服气,争吵起来。 姚鼐转过醉眼看了一下,道:“治学如斯,何愁汉学不兴?!”敢情,姚鼐还以为举人们在谈论诗词文章呢。范老爷和颜老爷连连点头。范老爷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乃书生本色。”颜老爷一竖大拇指,赞道:“亲家高啊。” 梅曾亮问范昭:“范夫子,您怎么看?”范昭悲剧了!只因讲学围棋而一举成名,被梅曾亮尊称为夫子,对此,能有什么见解?范昭毕竟是范昭,当即夹一块肉塞进嘴,含糊应道:“天意,天意。”梅曾亮欲待问个明白,忽听一人道:“表兄,原来你在这里。”范昭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表弟太仓李辰逸。范昭惊喜交加,连忙起身拉着李辰逸的手。李辰逸道:“本来,表兄大婚之时就要来的。只是那时爷爷突然生病,不得不留在家中服侍爷爷。如今爷爷身体大有好转,使小弟来观礼祝贺。”范昭道:“表弟来了就好。外公身体康复,父亲就放心了。” 下人加了座位。范昭道:“诸位,我表弟满腹经纶,诸位所争之事,不妨听听我表弟的见解,如何?”众举人称好。于是,吉祥和曲举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说了一遍。李辰逸略一沉思,笑道:“《太上感应篇》有言:‘积善天怀最畅,作奸俯仰难宽。前生造孽几多般。文高侮失意,堕马更羞颜。开塾适逢水决。投人却遇丁艰。枉将性命付流湍。吉星多漏照,庆事总无干。’那些造孽的人,恶神紧随其身,与善神无缘。若是自安天命,却有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梅曾亮不愧为姚鼐的得意门生,立即明白了李辰逸所指,笑道:“原来,李公子是说‘吉庆避之’的典故。” 曲举人抚掌笑道:“诚然,孝贤纯皇后崩,归于天命,非‘荧惑守心’也。” 这下,众书生都听懂了,哈哈大笑起来。吉祥一脸尴尬,陪笑两下。笑声中,也不知是谁嘟囔一句:“若遇曲生,吉庆避之。”这下,轮到曲举人尴尬,吉祥大笑了。 范昭见他们文人相轻,微微摇头,暗道:“这些书生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下午,范昭和李辰逸回到范府,安排李辰逸住下,就去往自己的房间。屋内放着一桶井水、一个大铁壶、一篮上好木炭和一叠白纱绵布,张朝仪、梦琪和红儿坐在那,正等着范昭呢。范昭装了大半铁壶井水,取七块小木炭泡进水中,然后,抱着铁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