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不开眼,敢惹她?”燕别离对着远去的苏荷摇了摇头,见宗默出来便问:“这么晚,前辈还要看铺面吗?”
“苏荷呢?”
燕别离莫名道:“飞了。”
宗默点头。他的身子骨儿是不行了,再说,没了苏荷,以燕别离的头脑,他还真不太放心。“在城中住下,明日早起上山。”
既然宗前辈有打算,燕别离便随了他。走出不多远,抬头便见一家名为“荫菩”的谒舍,宗默抬脚便入得门来。
店主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宗默很意外,此人竟是一女子。
于人地行走这许多年,他深知,女子经商,除了烟花之地,他还真想不出第二处了。边想着边对那女子道:“是住店……老朽是否入错了门?”说着,抬脚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那女子笑道:“入得这门,又岂是想出便能出得去的?”
燕别离一时气愤,便要上前理论,宗默伸手阻止道:“这是凡街,不能堕了无风山的名头。”他心说,无风山上,有少爷一个混世魔王就足够了。再说,他的本意是来看看慕容氏的产业经管得如何,却不想人家店主竟是如此待客。可叹,闻名北境的“荫菩”,在进入圣地之后也变了味道。他摸出符牌递了过去道:“凡请店家备上头房一间。”
女子看了眼燕别离,迟疑道:“客官可要置办婢妾?”
想到宗氏将要以月善之名进入北境,宗默便道:“可有丞天人氏?”
“哟,客官真会玩笑,普天之下,皆我丞天属地。”
见宗默皱眉,她又正色道:“倒是有两位刚从丞天城过来的,只是她们是一对母女,不知客人能否施恩。”
见宗默拍了拍腰间,她又忙道:“五块元石,客人只可使用三月,若要赎身,十倍便可。”见宗默点头,便轻移莲步,引路在前,三人向后门而来。
燕别离在宗默身边低声道:“在山下,一个婢女不过两块元石,到了这儿翻了二十五倍。”
“这是圣地,圣地自然该有圣地的排场。呃?你买过?”
燕别离摇头道:“师父买过,都是一堆堆的买。”
“堆?”
“就是人家有多少,他要多少。”
“要那么多婢女做什么?”
“做烂好人啊,买了就放了。不过,你说烂好人吧?他就还没赎过男奴,一个都没有。”
“放了?那她们能去哪儿?”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师父才不管,反正别被抓就成。”
“他怎么知道,那些女孩不会被抓呢?”
“师父喜欢的事都很怪,我哪知道他怎么知道还是知不知道。”
二人边走边聊,不多时转过一片竹林,便见一片楼阁。
恍惚间,隐有琴瑟相合之音传来,一女子唱道:
离神挥袖惊天枢,符光斩断仙途。
恍抛珠玑百千斛,错落漫天星斗。
只听了这两句,那曲声便消失了。宗默虽意犹未尽,却还是拍手称赞:“不错不错!”
“客官对崇曲有兴趣?”店主侧身问道。
“前次听得崇曲,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了。论起崇曲,便属南望之地最地道,韵律清雅阴柔、赋词酒脱,颇具意境,最适合清唱。和之琴瑟,虽有不足,却也难掩其沧凉之美。”
“老先生说得不错,这歌姬便来自丞崇的南望。听她所言,崇曲属雅音,不宜配乐。妾身只是粗通音律,却也深知俗世乐器会坏了气氛,可没办法,来此地的都是些修行者。在山门里清心寡欲实在难熬,一旦出来,放纵一番自是难免,便再顾不得什么雅俗了。”
“如此说来,圣地之外的荫菩,还是老样子?”
“看来先生至少有数十年没光顾过荫菩了。”
宗默心说,我压根就没进过,可他不能明说,只得以默然点头。
“荫菩创立至今已近六十载,先生首次光顾之时,想必是初创之时。不过,因为荫菩中有圣人遇知音美名在前,初时也只在天热之时开放。”
圣人遇知音?说的是慕容仆宴请四方贤者的事,那件事宗默是知道的。他曾对秋圣人说过,如果秋圣人也能放下身段,不顾身份去迎合那些顶着贤者、大儒、义士、甚至善人名头且富可敌国的地方豪强和诸侯,想必早就名扬天下了。
毕竟,成就圣人名声的不仅仅是圣人二字,而是圣人学说。只有那些学说深入人心,才算是一位真正的圣人。而秋圣人并不在意那些虚名,说到底,秋幕雪不过一界女流,自从诞下神女,便彻底沦为了一个平凡的母亲了。即便如此,也比慕容仆要强上许多,至今,慕容仆也只博得了一个准圣的名头,算是有人想给慕容氏留几分薄面罢了。
宗默正思索着该如何回应才不至冷场,便听得砰的一声,身侧的一扇窗子便向他飞了过来,他意欲躲闪,可待他反应过来,那木窗已到了他的眼前。好在燕别离及时挡在身前,他只觉眼一花,那窗子便被他提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