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交替, 昼夜不分。
燕妙妙的脑子混混沌沌, 大多时间都在昏睡。
间歇性地醒来时, 也只能见到眼前的黑暗。鼻腔里总沁着汗臭和腥臊味, 耳边听见抱怨和呜咽声, 方言浓重,辨不清地方。
她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交通工具的大杂烩。
老旧的面包车。
拥挤的绿皮火车。
污糟的长途汽车。
经过的地方和景色不断变换, 她像是清醒着,又像是在一直沉睡。分明是睁着眼,却好像一架机器人, 没有主人的允许,就不将眼前的一切记录在脑子里。
经过的地方越发荒凉。
有连绵的大山和荒废的农田。
彻底醒来的那天,她发觉自己被手腕一样粗的麻绳绑在一个地窖。
这地方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原始、最污糟的地方。地窖潮湿又肮脏,头顶不远处的活板门缝隙透出几缕光,好像是傍晚。
她能听见活猪的哼唧,也能闻到浓烈的恶臭。
她像是货物, 被人随意扔在这里。
含着水汽的泥土将她身上的裤子浸湿,黏糊糊地贴着她的腿,很不舒服。
借着不明显的光线, 她将自己打量一番。
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记忆中那套, 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换。纯白的衬衣被蹭的泛了灰,胸口上沾了大片的棕红色污渍, 她低下头, 闻到身上的酸臭和方便面的气味。
她咽了咽唾沫, 这才发觉自己喉咙一阵撕裂般的疼。
她尝试着清了清嗓子,试图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卡死了的磨盘,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记忆开始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她还记得,那天她加了个班,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路上下着雨,她在走回家的路上还想着自己公寓的窗户是不是忘了关,所以走的特别快。
她的公司距离公寓大概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并不算远。她挺喜欢走路,也就没有置备自己的交通工具,总是步行上下班。
为了能早一点回家拯救可能被雨水浸泡的木地板,她挑了一条自己很少走的近路。
是个没有路灯的巷子。
她还记得自己一手举着伞躲雨、一手举着手机照明。
后来,耳朵听见汽车的声音。
那车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可刚想加快脚步向前走的时候,身后就出现了一双大手将她往后拖。
接着,口鼻被一块湿布一捂,她还没来得及闻见味道,就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自己就在这地窖里醒了过来。
*
燕妙妙一直是个挺有警觉性的人,她当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手被那麻绳捆在身后,其他的部分还是自由的。
那麻绳很长,一头系着她的两只手,一头被捆在这地窖中心的梁柱上。
她尝试着在身后挣扎,试图解开手上的麻绳,没有成功。
于是燕妙妙站起了身,想要凑近那活板门的缝隙向外看。肢体有些不可控地发软,应当是好些日子没有正常活动的后遗症。
她个子不矮,在这地窖里边得弓着身。
活板门的位置要高一些,同地窖之间连着简陋的木梯子。
她拖着那根绳索,走到活板门下,缓缓踏上木梯子。
因为没办法用手扶着梯子的关系,她脚下很不稳当。她倾身贴着梯子,像条生了腿的毛毛虫,颤颤巍巍地朝上拱。
脚下的木梯传来吱唷的轻响,在地窖里格外清晰。
等到终于上了两层木梯,脑袋顶到活板门的时候,燕妙妙轻轻舒了口气。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用脑袋顶那活板门。
有轻微的哐当声出现在耳边。
她摒着气,身子贴着木梯,一寸一寸将活板门顶开。
光线一缕缕地探进来。
燕妙妙看见了泥灰、碎稻草、石块……还有一双人眼。
她直接从木梯子上栽了下去。
叮铃哐啷地一阵响,燕妙妙撞翻了一堆陶罐,酸臭的液体洒在身上,木梯子倒了下来,将她眼前砸出了金星。
发晕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清醒,活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唷,醒了?”
燕妙妙抬起头,见到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从掀开的活板门外探进头来。
由于背着光,这女人又伸了半个头进来,她看不清她的脸。
在她后边,还蹲着一个年轻男人。
就是刚才把她吓得半死的那双眼睛的主人。
晚霞正落在他脸上。这男人长得瘦削黝黑,个子估摸不高,身上穿着破旧的老头汗衫,领口处结着白霜似的盐渍。
他蹲得低,脑袋用怪异的姿势抵在两个突兀的膝盖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