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万寿节。
成安殿外已挂满了庆祝的灯笼, 长合殿内已响起欢快的乐舞,微胖的公公却嘱咐外面忙碌着寿宴的人都停住,然后惊恐万状地跑进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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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皇后……皇后走了。”
“去江南了吗?前几日听说她往江南寄送了好多箱子,朕去码头, 看看她吧。”
“陛下……”
“你愣着做什么,去找马车来呀。”
“皇后娘娘, 她……她没去江南。”
“那是去哪儿?”
“……娘娘殁了。在今日晨间。”
——
九月初八, 天气晴朗。
阿厌过世已满三个月了。
她生前很怕脏, 也很怕冷。
大概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就给六皇叔写信,说死后千万不要把她埋在土里, 会变得超级难闻,还会有虫子咬她。
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她烧掉,要多加炭, 多放枣木,再加一些柚子皮也很好,这样就很暖,还会香香的。
而且还不好意思地提了更高的要求:“如果再扔些迦南香进去就更好了,这样一丁点儿难闻的味道都没有了。”
都到这时候了, 竟然还能分出心来惦记着用量和花销, 隔着信纸都能想象到她咬着毛笔, 惆怅万分的模样:“但是迦南香有点贵呢,而烧掉整个我估计要用好几斤香料。六王爷, 我留下的嫁妆要是不够, 你就用你的银子再帮我添一些行吗?我那盒蓝宝石不要动, 它们是我的宝贝呢。”
看到信上这一段,他就想起来她在皇宫的最后这半年,经常让宫女去惜薪司领炭火,去司药司取迦南或苏合,而且不止一次地强调要好闻才行。
当初还觉得她变得跟小时候一样可爱了,吃的用的穿的连取暖用的,都要香香的。
所以才如此大意,直到她过世,直到看到这封信,才明白原来很早很早,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太好,一直用这样的小心思瞒着他。
对了,连牙痛都是拿来诓他的。
陈太医也是看过信后才惊慌失措地说:“皇后可能……可能根本不是牙痛,大抵是五脏六腑都在痛,牙痛只是个幌子,她……她大概不想让陛下担忧,但又实在疼得没办法了,所以才用这个名目,让老臣给开镇痛的药。”
女人的小心思呀,真是难捉摸。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他想到这一桩,仍旧觉得很颓丧:“苏得意,我常常觉得自己很了解阿厌,但你看,我还是没有识破她这些小伎俩。我很气她瞒着我,但我更气我自己看不穿。”
苏得意弯腰,把他身上散开的毛氅拢了拢,忍住眼泪,轻声劝他:“陛下,您已经在冰库里呆了一个时辰了,再呆下去这风寒就更难好了。咱们回去吧,回去暖和暖和。等您好了,咱们再过来看……看皇后娘娘。”
他却没有挪动的意思。
把胳膊肘支在棺盖上,下巴垫在掌心里,虽然头发白了好多,但模样依旧与二十岁时无异,眸子里还露出少年才有的青涩忧愁:“她是希望自己被烧掉的,会香香的,还会暖。苏得意,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过世后没有被烧掉,而是被我放进了超级冷的冰棺里,她会不会生气?”
苏得意鼻尖一酸,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用袖子把泪拭干净,这才回头,温和又小心地说:“娘娘她,应该不会生气。在冰棺里,她能一直漂漂亮亮的。”
“其实我是希望她生气的,”年轻的帝王蹙眉叹息,歪着脑袋,垂着眼睑看棺椁里的人儿,“她一生气就生龙活虎。你说,她会不会就……因此醒过来?”
“陛下……”
“苏得意。我每天都超级苦恼。到底是听阿厌的,把她烧掉让她暖和一些。还是就这样,等她气醒。”
*
十一月,北风起,呼啸整夜后,吹断树枝。清早起来,推门即见,皇城白雪落满。不远处有宫人扫雪,窣窣声传至殿前。
苏得意赶紧关上门,挡住殿外的风雪,也顾不得面前人还是皇帝了,连拉带抱把他往回带,把毛氅和披风都裹在他身上,又往他怀里塞了手炉。
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陛下这风寒从六月染上,到现在还这样严重,万万吹不得风。且陈太医马上就过来为陛下诊脉了,要是被他看到您穿着单衣就往殿外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