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自己,莫不是她说爱太少,才害得他颓唐自馁。
当然,阿萝再清楚不过,此事并非他二人的过错。
一路行进至今,魏玘孤形吊影,一颗真心已千疮百孔、深渊遍布。而深渊之所以为深渊,便是因它杳不见底、幽壑难填。
深渊便深渊吧。她一头扎了进去。
在越人的传说里,那起早贪黑、填海的精卫,不也视千载如一日吗?
思及此,她倒感谢起今夜的酒来——多数时候,魏玘从容自若、圭璋特达,若无酒意作祟,八成也不会露出这等情态。
阿萝抬指,去捏魏玘的脸。
“你等等我。”
说完,她起身,绕过鸾鸟绢丝屏,打回一盆水来。
平日里,长明殿有女官服侍。只是今夜东宫大婚,一众女官不敢惊扰敦伦,方才离得远了。
阿萝浸下绵布,又捞起、拧干。
“哗啦——”
听得波粼摇曳、水珠弹落,橘似的烛火洇上软布,便见少女手执湿帕、半俯身去,帮榻边的青年擦拭脸庞,仔细又认真。
擦完面庞,阿萝接着忙活,替魏玘解了发冠、罩袍,又倒来一杯醒酒茶、哄着他服下。
魏玘始终沉默,像块纹丝不动的木头,任由阿萝雕琢。在他身后,是光鲜、雍容的榻与壁,娇纤的影子挪移其上、时大时小。
待将人照顾得周全了,阿萝才捧着两瓢葫芦,来到魏玘面前。
她没有动。他也没有动。二人便如此默着,目光未曾交错,醉意与清明各怀心事。
瓢里酒液虽少,阿萝却有些犹豫。
她想,魏玘醉得厉害,确实不该再饮。所谓礼法乃系人为,自当顺时而动、应权通变。不喝合卺酒,对于婚事应也无伤大雅。
便道:“这样吧!这合卺酒,你就免了。”
“你方才已经饮过酒了,只需我再喝一点点,我们……”
阿萝尚未说完,先觉酒瓢大动。
前方的魏玘修指一勾、摘走葫芦,将其一饮而尽,险些拽断了牵连的红线。
阿萝沉默,想这醉鬼全然无法沟通。
眼看木已成舟,她半推半就,只得扶稳酒瓢、将要饮下。
瞬息之间,长臂卷来。只听扑通一声,两只酒瓢摔落在地,惊得红浪掀飞、绢纱撕扯。
阿萝紧着腰,跌入男人的怀抱。
云似的乌发扫过颈侧,她被扣住肩、堵上呼吸,只觉阴影骤落、气息覆面,烈辣的酒液点滴流淌,逐渐浸漫唇齿。
阿萝无措,只得咽下酒液,被辣得杏眼泛泪,却不得休憩,又要受绵长的亲吻与细啄。
魏玘依然迷蒙,神智昏昧不清。可吻她时,他的深切半点不减。
说到底,爱她这件事,已成为他切入骨髓的本能。
如出一辙是,护她亦为本能。对那本就不多的合卺酒,他独饮大半、予她零星,执拗地以唇渡她,又于冥冥之中克制流速。
唇分之时,阿萝没了力气。她眨动泪眸,对上一双暗昧,与星似的、散碎的烛影。
魏玘也在看她,蒙有未消的醉意,仍如专注的鹰隼。
他凝望她半开的唇,目光上移,又去捕她盈盈的眼——在那里,烙有一人的面庞,受她万分珍视,故而清晰、隽永、再无第二。
“这才对。”少女的嗓音软得像水。
魏玘注视着她,见她眸光一恍,朱唇合了又开。
阿萝垂首,与他前额相抵。她纤臂如藻,自颈项寻得支撑,便去了力气、伏在他肩头。
“这样才对。”她索他的襟,“爱我就够了。”
魏玘闻言,心神一恍,转而低下眼帘。
对她的要求、他的承诺,他不作言语,只将回应身体力行。
今夜有许多漫长的吻。
吻若星辉,洒满冷蓝的天、墨下的茱萸,与亘古、无边的雪河。
……
阿萝再睁眼时,四下依然黑沉。
她躺在榻上,感到身子发重、似是被人横臂抱住。
魏玘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睡得很沉,呼吸却清浅,听上去尤其宁静,半点不见方才的凛烈。
这时候,他乖顺极了——那只搓酥抟蔻、摘桃折柳的手,此刻正搂在她腰际,规规矩矩,合乎着某种静谧的安分。
阿萝缓缓眨眸,莫名有些口渴。
倒不是因为嗓哑。她今夜没有唤的机会,偶尔淌出一息,便千方百计地受了堵,时而用唇,时而以指,又或是软褥、乃至绢丝衾子。
许是缘此,她要水要得太少,当下才会喉头干涩。
阿萝推动小手,扫开男人的手臂。
她挣扎着、撑起身,放眼榻下,瞧见月色如流、奔入殿侧的窗棂,打落净透的白光,照出一方书案,与案上的杯影。
杯盏是魏玘准备的。在她昏睡之前,她看见魏玘摆杯斟水,动作迷瞪又迟缓。
阿萝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