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十分忐忑的。原本自信满满的状态像被冰水泼过一样直打哆嗦,总也无法再保持一种淡泊宁静的感觉。就像被秋风扫过的枫叶,吓得变了颜色,像冷汗似的只簌簌下落。有人说一个人的期望越高,如果失败,他的失望就会越大。我的期望是天堂,梦想着绚丽的光环,轻柔的白云和尽情的欢愉,虽然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但白静的话像一道意料之外的闪电,将我劈落大地。我的心情落差真算得上是“天壤之别”。就像从零下七十二度的冰天雪地将我扔进了四十多度的温泉,有一种如玻璃碎开的感觉;我似乎能听到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此刻,我仿佛站在了黄泉路口,只差一步便要堕入黄泉。
“咦?你呆呆的站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呢?”面对黄泉,任何活着的人都心存敬畏,恨不能退避三舍。我却不能不来。虽然早早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站在这里的我仍有一丝惶恐。脚步也有些犹豫,不知再踏前一步会出现什么天地异象。就像前边就是一个雷区,没有任何标记跟提示,可能有生路,但要是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为什么不进去”的疑问来自陈医生,就是刚到青山那天帮我进行所谓“例行检查”的医生。刚刚从我身边走过,把我从犹豫不决的思想战场中抽离了出来。像一声吆喝将我从梦中唤醒。是啊,都到了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呢?那是我的机会,进去了,就有可能逃离这个“人间地狱”。什么要在精神病院大干一场,什么要在这里实现对她的最后一个承诺,早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急切的想离开这里。就像突然溺水的采珠人,他只会想到脱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牢笼,不会再去想象海底珍珠的柔光。
我终于下定决心,胜败不论。我径直敲响了陈院长的房门——“咚咚咚”。待得到房主人请进的允许,我推门而入。
浓重的墨香混杂着有些年头的家具味道扑面而来,像刚到青山不几天,我推开窗户见到的那个下过雨后的早晨,耳目一新的阳光和浓重的泥腥味扑面而来。陈院长还在练习书法。方圆的陶砚,雕龙的纹饰,一颗龙珠似烈焰吞吐。浓稠的墨汁凝练于砚台中,似化不开的夜色。白雪似的宣纸铺陈在桌子正中。这次写的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也不是其它别的什么诗句。纸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楷书体“忍”。墨迹未干,想是刚落笔不久。一见那忍字,我突然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又有一丝愤怒,更有不得已的隐忍和隐忍的痛楚。我不禁浑身一颤,但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我一定神,纸上还是那个忍字。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知怎的,见了这院长就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我暗自腹诽:这个院长还真悠闲,别人都忙死了,他倒还有这闲情逸致舞文弄墨。怪不得这混蛋院长喜欢坑人,原来是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撑的,故意找茬来着。希望他不会为难我,如果他故意搞些不三不四的手段阻止我离开青山精神病院,我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看。要他开个染坊都嫌绰绰有余。老虎不发威就当病猫是不?泥人还有三分火呢,好歹我也是济世大学的学生,要是把我给惹毛了,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狠话想了一大推,算是给自己打气吧。要是真让我给这院长啥颜色看,我也不知道那种颜色比较好看。我有胆量给他来点红色,见点血?还是给他点黑色,弄成熊猫眼圈或者打得他印堂发黑呢?给我一百个胆子,再服用熊心豹子胆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也不见得敢摸下他衣角。有些人是天生的狠角色,有些人是后天的凶,而我呢,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凶狠不起来的家伙——注定跟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混混光宗耀祖。
啊,原来是晓全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来来来,坐坐坐。吃过午饭没呀。怎么有空过来呀。这里住得习不习惯呀。你看我们都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千万不要客气。那是嘘寒问暖的个没玩没了。要不是见识过他的狐狸尾巴,要不是知道这院长就是那寺庙里的长明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一定会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不得把他跟关二哥放在一起,每天进他一炷香。
他如此热情,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待将话题转到精神正常测试上来,他立即一愣。忙说道是不是待客不周呀,为什么急着想要回去呢?要不要再准备一段时间呀,需不需要参考资料呀。要不要像透露些考试内容给你,让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呀。而且你不是要在这青山搞出些什么新花样,制造些什么罗曼蒂克的英雄事迹吗,不是还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吗?再呆一段时间嘛,你看这青山的风景多么美。要不要抽空出去转转呀,领略下大自然的魅力。你假期不是还很长吗?不用这么急着回去嘛。你看,没事可以陪陪“望乡楼”的王大爷下下棋呀,那老头也怪孤单的。要不再考虑考虑呀。
“不用了,我还是先试试吧,用不着再考虑了。”我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作半分退让。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不为难你了。那我们就公事公办吧!说是公事公办,但你是谁?熟人。我也不为难你了。这样,来个简单点的测试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