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她又不是铁石心肠,那些被当做茶余饭后笑话的日子于她来说并不是当真那般无关紧要。
她也是天之骄女,嫁人之前也算是金玉堆砌出来的人物,不过是念着皇恩才逼迫自己接受这场姻缘,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若无这场波澜,舒颜也许当真会这般认命的过下去,哪怕日后为了绵延子嗣为林臻纳妾,亦或他凭着战功德昌所愿将沈思钰娶进府中与她平起平坐,她都认了,不过是将自己视做摆设,替林家装点门面罢了,剔除自己的感情,忍着也就是了。
可偏偏,还是生了变故,那道在所有人眼里佐证她失败的圣旨,却是她灰暗无际的未来里,唯一的出口和亮光,而林臻正是夺走这抹微光的人,叫她如何不记恨?
有那么一瞬,马车里静的仿佛停滞了一般,气氛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透过层层帷幕撒进来的微弱日光,正正打在林臻脸上,形成一片明暗撕裂的景象。
舒颜清楚的看到,那双盛满多情的桃花眼,一瞬间结了寒霜,瞳孔黝黑,仿佛是无底的深渊一般。
许久,林臻终是有了动静,俊逸的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笑意:“是吗?原来夫人是这样想的?难怪了……呵,我还以为你今日这般恼怒是因为遇着沈三,误会我邀你出来是那你做幌子,却不想是一早就积下的因果,怎么,我没有顺从圣意与你和离,你便这般失望吗?如此看来,倒不知是我心里有人,还是你心里有人了。”
林臻生气了,舒颜不是傻子,在他一字一顿堪称平静的话语里她能清晰的捕捉到里面的怒意,也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得知自己妻子恨不能和离时,都该是这般反应,只是这最后一句倒打一耙的话,还是成功的磨灭了舒颜危机感。
“小公爷好口才,从前我也听人说过,做贼的人看谁都像贼,如今倒是见识了。你也不用含沙射影的牵扯旁人,我……”
反驳的话连同被污蔑的怒意被一道堵在口中,舒颜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因此也清楚的看清了林臻眼中的自己。
原本乌黑含情的眼,此刻盛满了怒意,剑眉紧蹙,利得仿佛能割伤一切,温润而冰凉的唇……
舒颜愣了一瞬终于转圜过来,下意识的后撤却发现早被堵了后路,惊怒之下使劲一咬,血腥气刹时充盈,总算打断了林臻毫无征兆的侵略。
怒目而视,舒颜退到角落狠狠地瞪着林臻,可巧对方也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蓄势待发不让分毫。
原本应该温馨柔情的事儿,到了他们这儿偏偏是这般剑拔弩张。
“你咬我?”林臻抬手抹去唇上的血印,眼神阴鸷而不善:“我倒不知羲和郡主原来属狗的。”
糖画摊子上得的那只可爱兔子还尚且完好无损的捏在小梅手上,把他这话衬得格外阴阳怪气。
“是吗?”舒颜拿帕子擦嘴,远山的口脂一丝不剩,徒留余香。
真是可惜了那盒口脂,莫名落进禽兽腹中。
她原本还想反驳几句,奈何气息不稳,脑子里又如浆糊一般,徒有虚势罢了。
林臻亲她原是气恼的狠了,恨她牙尖嘴利,恨她冷心无情,恨她自成婚后就一副非我所愿的贤良淑德样,恨她一心留着可儿莲儿为自己传宗接代。
却不想,看似铁齿铜牙下竟是这般柔软温润的唇。
“呵。”他冷哼一声,愤愤的撇开眼去,不愿再瞧那张因为恼怒而沾染红晕的脸:“你要真想和离,自己与皇上说去,趁势而为算什么本事?说得倒是好听,什么成全我与沈思钰,我与她如何,关你什么事儿?”
舒颜气恼,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没本事那句话的评价,可不是没本事吗?否则何必因为林臻搅了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而懊恼生仇。
罢了,舒颜背过身去,重新盯上了顶角的香囊,心里那口气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几乎没把自己憋死。
马车并不完全隔音,月柳随车而动并不是完全没听见里头的争执,原想着大约是要不欢而散,却不想到了府门下车时,自己主子仿佛打了败仗一般,衣鬓散乱不说,竟连一早涂着的口脂都不见了。
小公爷倒是仪态端正,奈何唇角破损血迹犹在,虽不说狼狈吧,可也实在衬不出他刻意表现的雅正。
好在,他本人并不在乎,一派恣意的下车后,长腿一迈几步追上了前头的舒颜,一抬手将她斗篷上的帽子往前一遮,欲盖弥彰般的掩饰了凌乱的痕迹。
月柳原是陪嫁来的丫头,该有的教导一样不曾落下,看他们两个如此行径,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也不敢迟疑,快步追了上去,扶着舒颜回文苑重新梳妆打理。
好好的逛街,竟是闹了这么一出,舒颜临镜而坐,手里拿着湿帕子用力的擦着,心内愤愤:也不知到底谁是狗!
月柳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眼看着她快把嘴唇蹂躏肿了才不得不出手阻止道:“主子这是做什么,晚些还要入宫,你若是将嘴唇擦破了,旁人还不知如何臆断呢,快些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