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笑了出来,接过成王手中的那杯酒,对那低头几乎要低到地面上的内侍,漫不经心地说道:“把这杯酒赐给那温嫃压压惊吧。”
成王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上面的争锋并没有传到下面来,内侍也没有多话,到了淮南侯一家所坐之处,众人都以为是那少年帝王对这娇美少女的赐酒,顿时掀起了一小片混合着羡慕嫉妒的声浪。
少女一无所觉,捧着那杯决定了她命运的酒,来到大殿中央,行礼,温声谢过那即将把她推入火坑的少年新帝。
陆明安看到少女宠辱不惊,淡然从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尖短暂滞留,然而此时,“蒋娇”二字又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心头,也打消了那一丝刚泛起的犹豫。
“温氏女怕是谢错了人。”少年陆明安冷冷笑道,“这盏酒可是成皇兄托朕赐给你的。”
满场哗然,新帝的言下之意,足以让任何人对温嫃都心生同情,连痴儿稚子都知道,现今的成王府是个朝不保夕的华丽火坑。
少女身形微晃,却还是强做镇定,向着随意决定了她命运的新帝,谢过这饱含恶意的浩荡皇恩。
她举起那杯酒,抬起手,将冰冷的杯壁贴近少女那微润的樱唇……
旁观这场重复了许多次的梦境的陆明安,再一次无力地喊出一句徒劳无功的“停!”,仿佛这样就可以制止一切的发生。
他也知道这场梦境会不受干扰地按照现实延续下去,就如同温嫃最终还是要嫁做他人-妻一般无法挽回。
可是此时,梦境如同水上冰面一样骤然碎裂,傲慢的新帝,不甘的成王……一切人、物和那笼罩的薄雾都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少女转过身,看向正在旁观这场突变梦境的陆明安,将那杯酒倾洒在地面上。
她红唇微启,轻笑几声,向那已然成熟了不少的帝王近乎挑衅般问道:
“后悔了吗?”
她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梦醒了。
陆明安从软榻上坐起身,他安静地看了明黄帷帐好一会儿,才发现寝衣已经被他的冷汗浸了透湿。
一旁的内侍已然等了许久,看到他摆了摆手,连忙凑上前去,为难地说道:“陛下,外面成王妃跪了有一会儿了,说是为成王请罪,您看……”
“谁?”陆明安脑中全是那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梦境结尾,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这“成王妃”是哪一个了。
“就是温贵嫔的姐姐,淮南侯长女温嫃。”内侍觑着他的脸色,随时准备给他更多的补充说明。
其实这是徒劳的,因为陆明安早就反应过来,然而他却依旧做贼心虚地装出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深处挖出这么个不起眼的嫂嫂的存在似的。
对待温嫃的种种复杂心思,他绝对不会让这世上第二个人知道。
他预知梦做得很多,然而却没有一个梦预示了温嫃在这个时候会突兀出现,毕竟他针对她的种种谋算才刚刚开始,此时的温嫃应该一无所觉地做着成王妃,而不是在外面为了一个他注定要消耗的棋子下跪赎罪。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也多了几分冷意:“她怎么进来的?”
“是温贵嫔侍女烟罗带进来的。”内侍看他脸色不好,不敢隐瞒,惴惴地问道,“陛下要见成王妃吗?”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但是……
他尽量把那仅有一墙之隔的女子当成是仇敌之妻,剔除自己多余的感情。
最终冷漠无情,阴险暴戾的皇帝代替了心思复杂,犹豫不决的男人下了命令道:
“不见,她愿意跪就跪着吧。”
……
温嫃得知成王被扣押在大理寺时,正在为她的继子熬樱桃酱,她两年前嫁给成王做继室,进了成王府才知道,成王有一对元配所出的儿女,长女陆柳十二岁,只比她小了三岁,幼子陆樟九岁。
陆柳肖似其姑六公主,骄横傲慢,好在还有点眼色,淮南侯受新帝重用,陆柳虽然不喜欢温嫃也不敢表现出来。陆樟好些,但是贪嘴,尤其馋樱桃,若是先帝还在时,自然是不惜“一骑红尘”,可是如今成王府没落,温嫃为了他这一口不合时宜的贪嘴,不得已想了熬樱桃酱这么个折衷法子。
鲜红的果肉在小火熬煮下,逐渐软化,形成粘稠的胶质,温嫃为了防止焦糊,搅动果肉已经手臂酸痛,见得即将完成,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陆柳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带进一阵早春凉风。
“父王、父王被抓进了大理寺!你倒是有闲心倒腾那一口吃食!”
少女的声音太过尖锐,刺得温嫃耳膜发痛,她猛然站起:“我没收到一点消息,怎么回事?”
“我在宫里听到两个宫女议论的,仔细想来,父王已经四日没回府了!”陆柳满心惊恐慌乱,甚至没注意到没藏住内心对温嫃的真实态度,“你是怎么做王妃的!你若是能留住父王,他又怎么会在外出了乱子?现在你满意了!成王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