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时间。
她需要的不止是时间，应该还有勇气。
勇气是件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它会汹涌而来，有时它又会突然褪去，它像潮汐般反复，却又缺乏潮汐的规律。
仔细想来，她当初拒绝认林湫，除去害怕直面过去的人生，还担心养父母会因为她和幼时玩伴的亲密联系，认为她没有忘掉自己的身世，无法全身心融入这个家庭。害怕这间接提醒他们她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在她和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隔膜。
想来想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有些“鸵鸟”的念头:
其实，也没什么难事，就写写信，偶尔见个面，爸爸妈妈又不会知道对方是谁。
她平时住校，信件可以寄到学校;若是日后要和林湫见面，两人在一座城里，也容易。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出门。
好吧，她承认这不是个勇敢的念头，可是，她好像已经没有更多的勇气了。
即使这样，想到以后可以继续和林湫的友情，她还是觉得好高兴。像是在一个窒闷狭小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忽然，开了一扇天窗，空气流动起来，整个人为之一振，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又是兴奋又是惶惑。在折腾了小半夜后，干脆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拧开灯，铺开一叠信纸。她一笔一画地写下林湫的名字，然后不自觉地用笔尖用力顿了顿冒号的两个点，可是接着却咬着笔杆，望着信纸长长的空白处发呆了好久。她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第二天下午，陪孙钰涵去逛一家文具店的时候，孙钰涵突然拿着一张书签给她看:“若曦，这个上面的花像不像那个小男生送你的娃娃手上拿的那朵?”
“人家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瞧你这出息，还惦记着呢。”若曦对好友假意嗤之以鼻，眼睛却瞄向那张书签。“挺别致的啊，”从孙钰涵的手上抽出那张书签，似乎很不经意地说道，“我买了。”
两天后，林湫收到一封信。信是寄到聋哑学校的，信封上写了他的班级和名字。像是有什么预感，在拆信的那一刻，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很小心很小心地撕开了封口，略撑开后把信封对着掌心向下倒了倒。
一张书签。
很精致的纸张，素雅的白色底上，一大一小两朵绣球花盛开着:一朵粉色，一朵蓝色。
反转书签，上面是手写的两行字--
据说，绣球花在不同的土质里，能开出不同颜色的花。但不管外表怎么变，我只想告诉你:那朵花还在。
林湫在眼泪掉下弄污书签前，及时把书签收进了信封。
他和若曦，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或许，有些东西，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不过那没什么要紧了--他知道，有些最本质的东西，没有变也不会变。它们一直存在，于灰色调的记忆背景下，显得异常鲜活，芬芳迷人。
元旦，褚云衡一家来哥哥家里聚餐，晚饭后，若曦给云衡打了个眼神，云衡心领神会，站起身对哥哥嫂嫂说:“很久没听若曦弹琴了，我陪她去练会儿琴。”
“好啊，你们去，顺便你也指导指导她。”海诚应了句，便继续陪厅里的其他亲戚闲聊。
若曦和云衡退进琴房，若曦随意弹了曲《森林波尔卡》，云衡默默听着，脸上是嘉许的微笑。
一曲终了，云衡从客厅端回两杯红茶，骨瓷的小茶盘里各摆了根银匙，其中一杯旁边还有一块方糖。
他示意若曦离开琴凳，让她坐到屋子一角的一张小茶几旁。若曦照做了。他把盛放糖块的那杯放到她手边:“说吧，若曦。”
那是个好长的故事，若曦说完后，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很疲惫，又似乎释然。
“若曦，信赖人的感觉，是很美好的吧?”褚云衡用小茶匙搅动着杯中的锡兰红茶，白色茶雾后的脸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一份平和。“我很高兴，你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我更高兴，你身边多了个你乐意去相信的当年的朋友。有时你未免孤僻了些，总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外来的伤害，可你自己也能感觉到，那样做你并不会感到舒心，不是吗?希望你不要怪我这么说，我只是心疼你。”
若曦这时才想起把糖块放进茶里。苦涩的原味红茶，她喝得不太习惯。“小叔叔，你会笑我还是在畏首畏尾，不够勇敢和真诚么?”她低头，搅动茶匙。--水有些温了，糖粒融化得有些慢。
云衡笑:“虽然勇敢不够，但真诚……我想，你会承认自己不够勇敢，还有些懦弱，这就是一种真诚的态度。并且，我也相信，如果不是有一颗真诚地珍视朋友的心，你是不会认他的，对不对?若曦，"他目光深长地望着她，“做得好。”
她鼻翼微翕，双唇几不可辨地张合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渐渐上扬，弧度浅淡却甜美。
她心情大好，喝完茶后又接连弹了几首钢琴曲。完后又乐滋滋地跑出房间，想去客厅拿些甜点和云衡一起分享。
“……云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