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王孙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杨逸之漆黑的瞳仁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深深的错愕,
“我问,如今,赢得了一切的你,幸福吗,”
这个问題值得回答吗,卓王孙禁不住一笑,他手握天下最强之力量,朝鲜战争不过是他的一盘棋而已,想赢就赢,想放就放,他为什么不幸福,
杨逸之的眸子中,却沒有半分戏谑,
卓王孙眼前蓦然闪过战场上的那抹夕阳,那时他站在满地尸体之中,众神敬畏,群邪辟易,他仿佛处在天下最高处,却只感受到无尽荒凉,
何等寂寞,何等苍凉,
他幸福吗,
天下缟素,朝鲜战争沿着他划出的轨迹进展,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他想要的,全都唾手可得,就连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也曾在他面前痛苦挣扎、无可奈何,
他幸福吗,
卓王孙竟不能答,
“她幸福吗,”杨逸之冷冷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題,
卓王孙又是一怔,
这个“她”字,他与他都明白,指代的是谁,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女子,她与天下有什么关系,与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
他惊讶地注视着杨逸之,忽然,从杨逸之的双眸中感受到了痛苦,那一刻,他恍然明白,在这个白衣男子心中,这抹水红就是天下,
而这抹水红,却是华音阁中最珍贵的颜色,是他王者冠冕上最高华的装饰,天下都知道这一点,在他的庇护之下,她就不会受到伤害,任何人想要对她不利时,都必须要顾忌到卓王孙天下无敌的声望,
天下无敌,是他守护她的方法,
塞外,苗疆,雪山,绝域,她都经历过,并无损伤,他如太阳照临,她是他的一段影子,
她为什么不幸福,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三连城头那微微颤抖的一抹沁凉,以及喜堂上她的眼泪,
她幸福吗,
除了庇护,他又曾给予过她什么,
安倍晴明在花海之中对他说的话,再一次掠过他的脑海:
,,许多人心中都有一件不能舍弃的东西,不知道卓先生有沒有,如果有,那,是否便是这朵莲花,
那时,万千花朵中他选择了莲花,是否,他真的认为心中不能舍弃的,不是优昙,不是鸢尾,甚至不是海棠,而是她,
虽然她经常偷偷离开他,虽然他对她的离去从不过问,虽然,他极少对她温柔辞色,
但他却为她走马塞外,正面直撼俺答汗的十万精兵,他亦曾为她攻破乐胜伦宫,傲然拉开神魔留在世间的弓箭,三连城头,他的心亦曾为她彷徨,为她迟疑,为她感受到破碎的痛,
那时,他甚至怀疑自己会释放所有力量,令这个世界毁灭,
思绪仿佛打翻了的茶,前所未有的凌乱、苦涩,
卓王孙冷冷哼了一声,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幸不幸福,别人不配來问,
尤其是杨逸之,
你,有什么资格來问这句话,
“我,幸福吗,”杨逸之的话语里,有让人刺痛的伤感,
这个男子,本白衣磊落,灵秀庄严,但现在,却枯坐在灵堂之前,心寂如死,他幸福吗,
卓王孙知道,这个男子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男子,尽力想守住每个生命,却在这场战争中,令万千生灵涂炭,
这个男子,想为父亲尽一点孝道,却在这场战争中,气得他呕血而死,
这个男子,希望让那一抹水红自由绽放,却在这场战争中,看到了她最心碎的眼泪,
这一切,全都因为他,
因为他这个王者要用数十万人命为自己的哀伤陪葬;因他要在这个战场上让杨逸之惨败,一无所有;因他其实在意着那抹水红,不允许任何人触摸,
杨逸之,这个白衣落落的男子,幸福吗,
他与他本是朋友,江湖之上,他们并肩而立,一时瑜亮,如果他是灿烂的太阳,他则是浩瀚的明月,他们如日月双悬,共同照亮这个浑浊的尘世,
而今,他拥有天下;而他,却一无所有,
他,又怎会幸福,
你幸福吗,
她幸福吗,
我幸福吗,
卓王孙竟一句都不能答,
杨逸之淡淡冷笑,将目光投向远方,
“荒城之中,我爱上她时,并不知道她是谁,但那一刻,我相信,我找到了一生要守护的光芒,”
那一刻,他倚坐在城墙下,看着阳光将她照得透亮,她身穿黄金战甲,抱起因瘟疫而垂死的孩子,莲花般的额头贴上那满是黑斑的脸,静静流泪,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无论她想要什么,他必将全力为她成就,
那是他一生的承诺,
杨逸之淡淡一笑:“你永远无法明白,她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深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