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十五日,花好月圆之夜,前往万花楼的恩客自然也就特别的多,
然而次日凌晨,雕梁画栋、藻麝涂椒的万花楼竟然如同传说中的狐媚之宫,随着早晨第一道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休说那些珊瑚碧树、红罗紫帐,就连一片瓦砾都沒有存下,
只有上百具尸体摆在荒坡之上,
妓女和恩客们的尸体有坐有立,栩栩如生,
恩客们穿得整整齐齐,各种华丽的袍子和珠宝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而那些女子却一丝不挂,宛如刚出生一般,她们有的躬身侧坐,十指分拂,似乎还在抱弹琵琶;有的手握空拳,送到唇边,似乎正要畅饮;有的仰卧在男子怀中,贴身迎凑着,甚至还保持着男女欢会的姿势,尸体脸上的笑容或娇嗔或妩媚,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凝固在最美丽的刹那,看去依旧无比动人,
四周万种奇花异卉似乎开得更艳,青绿的坡地上触目皆是雪白的肉体,宛如一群炼狱雕塑,又宛如一幅铺开的密宗欢喜道场,
然而当官差赶到万花谷,那一百八十具裸女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只有恩客的尸体被凌乱地垒在一起,远看过去,像在荒坡上建了一道五颜六色的人墙,
唯一看到过那幅欢喜道场的老樵夫,报完案就已经疯了,
此案一出,立即京师震动,嘉靖帝指派了钦差,赶赴广州调查此事,一个月來却毫无头绪,现在附近几省百姓谣言纷起,万花楼几乎已成了鬼门关的代称,
四周风雨之声更盛,宛如群鬼夜哭,
而那少年的神色却丝毫未变,他淡然道:"那些庸脂俗粉活着也只是弄脏了万花谷的地方,如今妖瘴既清,仙子临凡,万花楼已经换了新主人,"
为首那巡夜一惊,道:"万花楼现在片瓦不存,哪里有什么新主人,"
那少年皱眉道:"你们这样的人哪里会明白,我正要带这两位公子去拜会那位仙子,"
为首那巡夜嘿嘿冷笑几声,道:"我看你病得还不轻,仙子临凡,我看莫不是阎王爷的亲妹子思凡,正好到这野鬼坡上开了个鬼窑子,"
那少年摇摇头,也不再理他,对卓王孙两人一抱拳:"不知两位肯否屈驾去万花谷走一趟,"
卓王孙拱手道:"未入仙源,便蒙仙使邀迎,真是求之不得,"
那少年大喜,就要往这边走,
为首那巡夜高声喝道:"慢着,你口口声声说认识万花楼新主人,莫不是和这桩血案有关,李霸,把这些人全部拿下了,带回县衙好好拷问,"
后边那巡夜答了声"是",一手一抖铁链,一手从腰间抽出水火棍,劈头盖脸向那少年砸去,
那少年身形一展,只听锵的一声,那条铁索已断为两截,那巡夜大惊,水火棍举在半空再也劈不下去,
那少年微微冷笑,一顿足,身子飞一般往左掠去,手肘正好撞在为首那巡夜的小腹上,那人一声惨叫,全身顿时缩做一团,手中的灯笼飞出,在雨地里转了几圈就熄灭了,
黑暗中就听两声闷响,两个巡夜重愈百斤的身体竟然被斜斜抛了出去,直挺挺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那少年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拣起两把雨伞,抖了抖,一把递给相思,一把自己撑着,回头对卓王孙和杨逸之道:"两位可以跟我去万花谷做客了,"
万花谷里港口还有相当远的路程,幸喜那少年的轻功也非常可观,不一会只见两旁的景色越來越荒凉,似乎已远离了人烟,
又过了一会,道路一转,远处现出两道断崖來,
崖上树木繁茂,在狂风中摇曳呼啸,两道断崖中间隐隐透出一条羊肠小道,浓重的雨气就从小道深处蒸腾而出,
那少年放慢了脚步,转身微微一笑,道:"几位觉得万花仙谷的景致如何,"看他的表情,俨然不是指着一处狰狞阴森的荒谷,而是向客人夸耀他新落成的辉煌苑囿,
或许三人眼中所见的荒谷在他看來真是一片锦绣仙境,
相思不由打了个寒战,
卓王孙面色不变,袍袖轻拂:"果然有趣,比那些花红柳绿的地方有趣许多,"
那少年哈哈大笑,这时一道闪电猛然划天而过,刺目的白光中那少年雪白的身影一闪,随即又被沉沉的黑暗淹沒了,
隆隆雷声夹杂着他笑声的回音,在山谷上方回荡,而那少年已无影无踪,
半空中一柄撑开了的雨伞兀自在大风中回旋着,越飘越远,
无边无际的雨水宛如一幅围帐,迅速地合拢來,将三人的视线隔断,相思努力睁大眼睛,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然而卓王孙和杨逸之已不约而同地纵身跃起,相思來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跟在后面,
还不待第二道闪电出现,三人已來到谷中,
谷中空空荡荡,不要说屋舍楼台,连一席藏身之处都沒有,
山谷的正中是一道缓坡,斜斜地延伸上去,似乎永远沒有尽头,遥远的天边不时投來雷电之光,在荒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