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两军交锋的场面,见卓靖排开阵势,黑压压一片人头,从这头到那头,一眼看不到边。冲锋骑兵和重甲步兵在中间,左右两边从中间往外依次是步兵弓箭手、普通步兵、普通骑兵,最外层是骑兵弓箭手。乍然看到孤云派出的二十余骑冲将过去,就如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瞬间不见,立时感慨万千。
一个人,纵然武功再高,以一敌十尚算勉强,以一敌百已是绝无仅有,以一敌千、以一敌万,谁能做到?沙场之上,当真是人命如草芥,微不足道……
连云听得她一声轻叹,脸上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却是严肃起来:“这就是战争。每一场战争下来,都会血流成河,骸骨遍野,数不清的父母失去娇儿,数不清的妻子失去丈夫,数不清的孩子失去父亲,数不清的百姓面临颠沛流离的凄苦。现下四国相争,今天我跟你打,明天他跟他交战,战火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那一天,就因为有着太多的利益和野心。天下只要一天有这么多国家并存,一天就不会少了战争,只有统一才会是真正的平和。逐鹿天下不是为了成就哪一个帝王的丰功伟绩,是为了给所有战火纷飞中受苦的百姓一个安全,一个再不会有战争的氛围。
一个人的力量的确是微不足道,但为了这个目标,若是越来越多的人抱定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去付诸努力,它就总有一天会实现。纵然在这一条艰险的道路上,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颗丹心一腔热血也无愧于天地了。人生在世,与其庸庸碌碌苟且求安,何如轰轰烈烈拼他一场?”
娉婷目中陡然放出耀眼的光泽,豪气泼泼地泻了出来,爽朗一笑道:“主子,好一个轰轰烈烈,娉婷跟定你了!”
苏雪晴叫道:“糟了!姑娘快看!卓靖要乱箭射杀那二十余骑!”
连云浅笑吟吟:“晴儿,你对昙王这么没信心吗?”
苏雪晴、娉婷二人不由心中一动,慕之轩其人深不可测,单看影阁就可窥一斑,而这三千劲旅,既是他精心训练,又岂会不堪一击?可看这形势,又当真觉得胜出的希望太过渺茫……
但见纷纷箭雨之中,二十余人倏然伏于马背之上,二十余骑骤然紧缩,挤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呼啦啦一道白光闪过,竟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张细密的白色大网,将这二十余骑全全罩住,那些密如牛毛的箭矢竟生生地一触即落,根本射不进去!
“天蚕丝网!”卓靖一脸黑线,这这这,这不公平!可战争之上波诡云谲,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若是自己有这家底,又岂会束之高阁?又岂会吹着喇叭告诫对方千万小心?
一样的速度,一样的角度,在漫天箭雨之中竟是无一丝毫胆怯慌乱,保持着高度的默契,二十余骑有如一骑,在这三万军马之中竟是迅若流星一般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卓靖的箭矢和刀枪剑戟伤不了他们分毫,只能眼睁睁任由他们冲将开去,直搅得三万人马阵脚大乱。
卓靖眉头大皱,正自凝神思考应对之策,忽听一小校惊呼:“将军,那边……”
只见右后方滚滚烟尘大起,糟糕!粮草!卓靖暗呼,简直快要气得吐血了。纵是一场豪赌,也不过是昙国内部一场军事演习,哪知孤云竟如此较真,当作生死决战,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就算是他不怎么服慕之轩,好歹这三万人马也是昙国的兵勇,这粮草也是昙国子民的血汗,慕之轩身为一国之主,他怎么可以?!登时暴跳如雷,高举长剑怒喝道:“给我冲上前去,灭了那三千骑——”
哪知他话音未落,排在两翼的骑兵弓箭手、普通骑兵、普通步兵、步兵弓箭手竟生生地争先恐后从外向里挤来,将他最为精锐的冲锋骑兵和重甲步兵挤得人仰马翻!一片惶惶的惊呼声之中,被踩踏受伤者不计其数!本已被先前二十余骑冲得阵脚大乱七零八落的三万军马,此刻更是惨不忍睹,乱作一团,哀嚎遍野!
大势已去。卓靖怅然一叹。那二十余骑不过是诱敌之兵,来袭之时,孤云却又兵分四路。一则于原地遍插旗帜广布疑兵,交兵之初的一番对射已让他深味对方箭阵之恐怖卓绝,不敢轻易靠近,便难以发觉那仅仅是一支疑兵,反以为对方按兵不动,这便失之以懈怠。一则简骑轻从径取粮草,乱他军心。二则于左右两翼包抄突袭。以三千骑包抄三万之众,简直是奇哉怪也,卓靖哪里能够想到孤云有如此胆识如此气魄……
一念未已,偌大帅旗堪堪摔落地上,溅起一绺飞扬的尘土。
孤云笑道:“卓将军,承让!”
苏雪晴、娉婷只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三千对三万,还大获全胜,无一伤亡,还胜得如此轻易、如此迅速!
连云笑得极为浅淡,依旧云淡风轻,就似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一般,没有丝毫的讶异,一双幽深明亮的眸子波澜不惊。樱唇轻启,声音轻浅之极:“你来了。”
苏雪晴、娉婷猛地心神一凛,回头看去,就见慕之轩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处,冷月、薛琅以及三匹骏马静静站立。
二女暗呼惭愧,刚刚一颗心都系在战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