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新娘。一切都是金色的。都是温润平和的。
井然呼吸着潮湿的空气。走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几经周折。打听到徐小桃纸条上写的地址。敲门时手是抖的。他想象着下一秒蕾拉出现在自己面前。夕阳的余晖里。她也是金色的。像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她的周身被一层光笼罩着。像女神……
一分钟足足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一个啤酒桶一样像极了苏珊大婶的女人站在了井然面前。井然一愣。继尔用英语问这里有沒有一个叫蕾拉的姑娘。苏珊大婶用蹩脚的英语告诉井然:这家的男主人老路易过世了。中国女人连同那个漂亮女孩一个月前搬走了……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泼在井然身上。他问:那知道她们的电话吗。苏珊大婶摇了摇头。失望几乎从井然身上流淌进了塞纳河里。他不记得跟沒跟苏珊大婶说再见。他只是在马赛的街道上走啊走。直到夜色大幕一样把城市遮住。直到清晨无知无觉地再次來临。
城市那么大。世界那么大。一个人落进去。像一滴水落到海里一样。井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泪。有陌生的人上來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的。他张了张嘴。还是说着谢谢婉拒了。
一天后。井然满怀愁怅地跟着考察团坐在候机大厅里。他们乘坐的航班因故延误了。
井然去问寻处问何时飞机起飞时。恍然看到一个影子。清秀颀长的穿着玫瑰色风衣的女孩。黑发。束着马尾。正在低头拿着手机发短信。那是蕾拉吗。那不是蕾拉吗。井然飞也似地向着那个影子跑去。只是人那么多。只是一转眼。她便沒了踪影。井然抬眼看了一下机场墙壁上的时钟。北京时间是21点42分。
井然颓然坐回到座位上。心被忧伤装得满满的。自己千里迢迢趁兴而來。败兴而归。这样错过。彼此落到深不可测的人海里。这辈子还会有机缘再见到吗。
机场里突然一阵骚动。机场的广播里法文反复说着什么。井然身边的翻译告诉大家。刚刚有架飞往中国的飞机起飞时突然机身着火。飞机尾部断裂……
考察团乱了起來:这架飞机一定有很多中国同胞吧。
大家拥到航站楼的窗口去看。夜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井然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
井然转过身。一条短信挤了进來。
井然点开。是蕾拉。是蕾拉。
然。我终于梦到你了。我梦到你抱着嫁衣向我奔过來。让我做你的新娘。此刻。我即将登上回国的飞机。然。无论如何。我都要给我们那段青葱的青春岁月一个机会。等我。蕾拉。
井然手脚冰冷。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短信的发出时间上。北京时间21点42分。他突然想起看到的那个背影。那个穿玫瑰色风衣的女孩。那是蕾拉……那架失事的飞机……该死的信息。竟然在发出近三小时后井然才收到。如果即时抵达。井然跟蕾拉通上电话。那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呢。井然來不及细想。他不顾一切冲进安检关口。他大声叫着:“放我过去。我要见我的蕾拉。”
井然是在第二天傍晚在医院见到蕾拉的。
他抱着红艳艳的嫁衣。嫁衣上是那两只杯子。眼泪顺着井然的脸颊往下淌。病床上的蕾拉如一株安详的海棠花。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浅浅的阴影。
井然一步步走过去。慢慢地跪下去。他说:“蕾拉。我是井然。小海棠。我是大狐狸。我來了。我來接你回家了。”
整间病房除了井然的呼唤与哭泣。寂寂无声。井然握住蕾拉的手。温度宛在。泪眼朦胧中。他看见蕾拉穿着白衬衫。格子背带裙笑盈盈地坐起來。她说:傻瓜。还真哭。吓你呢。
井然的嘴角泛起一丝丝笑:我就知道你搞鬼。我就知道……
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大夫在叽叽哇哇地说着井然听不懂的话。翻译对井然说:蕾拉在从机仓紧急逃离时。撞到了头部。能否恢复意识。要看天意。
井然把脸贴到蕾拉的手上。他说:蕾拉。这一次。让我守候着你。无论多难多远的路。我都陪伴着你。因为。大狐狸的眼里只有小海棠……
放在蕾拉床上的嫁衣落到地上。两只杯子落到嫁衣上。井然的那只摔成两瓣。那只被重新粘好的再次摔成几片……
蕾拉的眼角滚出一滴豆大的泪珠。只可惜。井然也在流泪。他沒看见。
海棠树仍会在春天一树一树花开。仍会在秋天一树一树挂满果子。人世间的爱情也从不会因为哪个人的故事而终止。错过。或者过错。仍然会不断上演。那一年。我们不懂爱。我们踏着懵懂。带着伤痛。终于长大。学会爱。
只是。那已不是最初的我们。
还好。我们仍然有勇气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