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客栈里气氛压抑得很。
伊萨与靳月夔以往没有想象过,翎儿不作声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们清楚了。
靳月夔起初由于翎儿变得稳重端庄而庆幸。
明艳俏丽的长相,往往美得世俗。
翎儿不太一样。
也许是眼神深邃,她只要安静下来就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靳月夔憧憬娴静如月的女子。
翎儿变得如他期待。
梦想成真,他激动不已。
他很快后悔了。
不笑,不说话也不恶作剧的翎儿,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原本表情丰富,很容易由她的神情看出她的想法。
现在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就像尊木雕,僵硬地坐在屋里,没有语调起伏地询问调查的状况,与人商议第二天的行动。
沉默一日多过一日,她的话越来越少,靳月夔甚至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活人的气息。
“翎儿怎么了?”
这一日沉舟禀报完城外的状况,翎儿连个“嗯”字也没说。
靳月夔憋不住问其他人。
伊萨紧咬齿根。
翎儿未像以前一样避开他,相反有问必答,但她明显在介怀什么。
要说是因为秀娘,又不像是。
她很清楚他于秀娘无意。
他也当众拒绝了秀娘。
假如是因为他帮秀娘说了几句话而生气,那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伊萨心目中的她从未隐藏过自己的小性儿,但也不至于胡搅蛮缠不明事理。
为什么为了秀娘生他那么多次气?
翎儿谈完事起身回屋后,他快步追上她。
关翎没有阻拦他,懒懒地任他进屋。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伊萨拉住她的手臂。
“我与靳公子为了翎儿的事劝你,不是有意偏袒。普通人日子过得糊涂,分辨不出你们孰是孰非,更信与他们一样糊涂的人。你与她讲理,反而显得不讲理。”
“我是普通人。”
关翎抽回手,继续往屋里走。
伊萨紧赶几步拦住她。
“你不是。你如果是,就不会觉得她的迷糊刺眼。”
“我连身上一寸一缕来自哪里都必须一清二楚,而她情同姐妹的女子死了,她可以沉迷悲伤顾左右而言他。万一杀害幸娘的人跑了怎么办?”
伊萨由于她不知晓鲛纱的由来,大义凛然地嘲笑过权贵的无知。
关翎仰起脸,由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这是我以为刺眼的原因。”
“那不是她的错,而是我的错……”
伊萨想抓住她,又懊恼地收回了手。
“那时我因为母亲的死,记恨着华英国人。”
“她也是华英国人。”
“现在不同了。”
陪着翎儿回到华英国,一路上伊萨接触了许多华英国人。不适感早已消失。
这些人与他在拓食、阿萨赛所见过的百姓一样,有好有坏,有糊涂有聪明。
越远离燕关,百姓对拓食人的戒心越小,待他的态度越与常人无差。
熟悉的市井气氛时时刻刻唤醒他在拓食的记忆。
人与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
不管是权贵是平民,是拓食人或是华英国人,人所信奉的金科玉律有所不同,但在那之外有其他相似的部分。
只要是人都有所长有所短,不管是谁。
“所以我只是认识你的时机不对?”
关翎按住了自己的右肩。
伊萨害怕起来。
她后背的伤开裂过一次,是因为他建议费笛勒将她独自留在麦鲁夫。
那时他因为自己的任性待她冷淡,甚至想逃避自己的感受刻意疏远她。
结果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他没有对她坦诚这件事。
与她一起旅行以来,不知道她是否察觉。
难道鸣空寺那晚她执意一个人对付阿宁,是因为不相信他?
“糊涂的不是百姓,而是我……”
伊萨喃喃道。
沉舟责备他的话,字字见血。
他以偏见作为武器,纵容自己是非不分,哪怕到了这一刻仍未彻底醒悟。
并非她与常人不同,而是他待她与常人不同。
她清楚自己与旁人之间,他更宽容旁人,怎么可能信他?
“现在与那时不同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回华英国,永远不会遇到秀娘。你这么聪明,这件事都忘了吗?”
“你因为我回到华英国,不见得是为了我。”
关翎没有看他。
“天意让‘你们’在一起,必定做下安排令你们相遇。我不过是契机。”
王慕晖没有必要欺骗她。
倘若她找得到一丝一毫的光明,不可能绝望到与世界共赴黑暗。
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希望。
她是虚无的见证者。
郎千禄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未来也许比郎将军设想的更可怕。
宏明与尾济也终将离开她。
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