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巴安定。
去岁,大汉天子驻蹕白帝之时,便召来三巴賨人首领。
先是赦免了所有賨人的罪过,允许賨人出山,在平原上与汉人一起居住,再是赐予龚顺、罗平、鄂何三姓夷王印綬,並永久性地免除了所有归顺賨人的人头税。
人头税是刘禪一直以来都“深恶痛绝”的税种,许多难以获得钱幣的农人为了获得钱幣,不得不低价向豪家富户贱卖他们的作物,甚至换来的钱幣都是不足秤的小钱。
但是一下子便革除此政,显然不太现实,正好借賨人来实验一番,並藉此施恩於賨。
三巴之地,崇山峻岭十万不止,賨人部落眾多。
光是宕渠的板楯蛮,就有十余万眾,三巴之地合在一起,賨人人口二三十万不止。
刘禪所为,一方面是充实了三巴之地的户口。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这些信仰蛇神的蛇种巴人大多尚未开化,愚昧野蛮。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敢打敢拼,与南中蛮人、武陵苗人一般无二,真正意义上的视死如归。
“诸位夷长能率领板楯勇士来助我大汉破吴,我傅僉在此代大汉將士谢过,感激不尽!”傅僉对著三位夷长一一拱手,音量不高,却与神色一般带著诚恳。
“傅都督这是啥子话?”龚顺大剌剌开口,耳边大得有些夸张的银蛇坠子晃动,噹啷作响。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大汉陛下待我三巴賨人不可谓不厚了,我们賨人岂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龚顺说得真心实意。
交了这么多年的“賨税”,现在天子一併免除,並向诸賨承诺,只要他这天子还活著,便绝不再收。
这是何等恩德?!
此前,十万大山以外有大片大片无人开垦的荒地,汉人不种,却也不许山里的賨人耕种,他们便只能依靠武力,自己打下耕种之地,又或者在大山夹缝里寻找繁衍之所。
如今呢?
大汉天子一声令下,他们賨人可以下山了,谁胆敢阻拦,便是与大汉朝廷为敌了。
这又是何等恩德?!
几月以来,数以万计的賨人从大山缝隙里离开,到山外平原开荒,准备春耕。
大汉天子还差人送来粮种,龙骨水车,铁锄,织机,又命农官织官留驻賨人部落,教授賨人耕织技术。
数百上千年来从事著粗放农业,只会刀耕火种,织木皮为布的賨人,第一次通过官方渠道接触到了更现进的汉人技术。
賨人大小上下,如今只盼望这位天子能多活几年。
巴东賨人首领鄂何脸上浮现些许不满之色:
“傅都督,我们几个这一次拖起队伍前来,是要报陛下恩德的噻!
“你龟儿却到现在都不给我们賨人下过一道军令,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蛇巴儿郎哦?!”
虽一身儒衣素服,却不失阳刚威武的傅僉连连摇头:
“非是如此,我固知诸賨之心,但是先前总有担心,一旦以诸板楯勇士为前驱而死伤过眾,会恶了大汉与三巴板楯的关係,所以才一直没有向诸位夷长分发任何任务,只让诸位夷长隨军作战而已。
“但现在,我大汉確实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精通山地作战的勇士助我大汉一臂之力。
“我听闻,板楯勇士山地作战的本领虽不如南蛮勇士,但想来也绝非吴贼可与相比。
“今日之所以请诸位夷长至此。
“便是希望诸位夷长能率麾下板楯勇士助我大汉一臂之力,不知道诸位夷长可愿意否?”
龚顺、鄂何、罗平三名賨人首领闻言至此,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傅都督,你这是什么话?!”
部族就住在白帝城西北大山中的鄂何脸上写满了不乐意,眉毛都要飞起走了。
“啷个叫我们板楯蛮不如南蛮?
“没得啥子愿不愿意!
“你有啥子活路,儘管摆到桌子上来!
“这儿就是巴山,老子们今天就让傅都督你好好看一哈,啥子才喊作巴山峡谷的神兵!”
傅僉当即將酒倒满,逐一递给三名夷长:“军中不许饮酒,但我听闻板楯夷有规矩,战前必须饮酒,我傅僉今日便破例一次,在此敬诸位夷长一杯!”
言罢饮尽。
三名賨人夷长见此,亦是倒碗,把烈酒一饮而尽。
賨邑侯龚顺似乎並不尽兴,一步上前,直接从傅僉手中抢过酒瓮,再次倒满四碗酒。
四碗酒倒罢,刚好空瓮。
於是龚顺直接以瓮掷地。
陶瓮碎了一地,他又俯下身去,先是在地上翻来捡去,最后拾起一片最锋利的陶瓮碎片,起身后用力往手掌心一割。
以血入酒。
其他两名夷长一时面面相覷。
当龚顺递来锋利的陶片时,二人却是毫不犹豫地接过,同样以陶片割掌,以血入酒。
傅僉见状,也不含糊。
片刻后,四人各自举起身前那碗混了四人之血的酒。
“——噹啷。”
四个陶碗碰在了一起。
賨邑侯龚顺率先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