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亦利吴不利蜀,纵有黑油,蜀贼亦无能为也!”
潘濬当即摇头:“十有八九,不是黑油。”
邓玄之与孙韶面面相觑,紧接着异口同声:“不是黑油?”
邓玄之沉思。
孙韶面露忿色:“太常不必再故弄玄虚,你以为是何物?”
潘濬斜眼看向孙韶:
“如果我所料不错,蜀人应该早已从细作那里知晓,此处已布下泥潭险滩,并已有破解之法了。”
“什么?”孙韶登时愕然。
邓玄之面上亦是不解之色:
“岂会如此?
“君侯恐怕过虑了吧?
“倘若蜀人早已有破解之法,为何不早早用之,一鼓作气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反而让这群敢死先登在此拔足难前,尽失锐气?”
见二人如此神色,潘濬更加胸有成竹,抚须而言:
“这便是兵法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了』。
“蜀人明明有破解泥沼之法,却迟迟不用,反以先登举盾而前,一是以此消耗我们箭矢。
“第二,便是料到了你们二人适才所建之策。
“一旦我们放这些盾手过来,再集中优势兵力与其对阵,待大军精锐与其纠缠,轻易脱身不得之时,江畔的蜀军便会一举攻过来了,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抵挡?”
孙韶听完,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们会先沉不住气。”潘濬胸有成竹道,“我们只须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顿了片刻,又道:
“把留守后寨那三千余人也全部调到前线来备战罢,今日势必会有一场苦战了。”
潘濬言罢不再理会孙韶等人,目光也没有继续盯滩涂战场,而是看向往下游驶去的汉军战船。
此时,已经有二百余艋艟及小型的斗舰驶过江心巨礁,进入沉锥所在的河道了。
但上游几十艘中大型战船,以及那艘竖有『关』将纛的旗舰,开始停在大江不动。
潘濬有些失落。
倘若这艘蜀军楼船顺江而下,结果触锥沉船,他不敢想,对蜀军军心士气将是何种巨大的打击。
若真如此,则今日之战,大吴必将克敌制胜。
“君…君侯,快看!”参军邓玄之惊讶的声音,将潘濬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他顺着邓玄之的手,向大江上游望去,紧接着整个人陡然一愣。
却见上游三四里外,蜀军舟船不断向两侧让道。
一艘看不清四层还是五层的高大楼船,正徐徐顺流而来。
江面之上,蜀军鼓声骤然大起,较之先前,明显更加急促,传递的情绪亦更加振奋。
“难不成…蜀主来了?”孙韶忽然想到了什么。
邓玄之亦是错愕:“什么?不可能吧?”
孙韶既惊且喜,心神俱颤:
“怎么不可能?!
“刘禅自去岁亲征以来,每有大战,必禀纛亲督,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另一边,潘濬望着楼船,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
孙韶说得没错。
自西城一战步骘败军被擒后,吴国耗费无数,从蜀魏二国内部打听到了蜀魏关中诸战的诸多细节,从而知道了蜀主刘禅在过去一年里,在战场上的众多亮眼表现。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毫无疑问便是设下水攻之策,并以身作饵,终斩曹真的第一战。
以及刘禅亲自禀刘备汉中王纛、旧天子纛,还有刘禅自己的汉天子纛,三纛入阵,拔剑督军的克复长安之战。
甚至还听到了极夸张的言论,说刘禅竟于万军当中弯弓射杀一名叫作王双的魏将。
对比当年孙权在逍遥津一役为大军殿后,付出了惨痛代价,再对比曹丕亲征江南,仗没打起来就差点翻船身死,二人俱为天下笑,刘禅打出了何等辉煌的战绩?
虽然多半有夸张的成分,但不论如何,以身作饵,入阵督军,已经可以看出蜀主刚烈之性。
倘若不是刘禅如此性格,以他对孔明的了解,孔明绝不会在如此关节在西城与大吴破盟一战,而是会稳扎稳打,先夺凉州,再徐图中原,待曹魏破灭之后,才会选择与吴一战。
而吴蜀已然破盟。
刘禅更是出现在西城,还与廖式见了一面。
如此想来,刘禅龙纛再至,亲督吴蜀大江首战,为刘备、关羽报仇雪耻,何疑之有?!
这不是个安分的主!
不多时,那艘楼船来到了竖有『关』字将纛的楼船边上。
有眼之人都能看出,这艘楼船显然比关兴所在的楼船高出一截,大上一圈。
“上面可有蜀主龙纛?!”潘濬凝眸远眺,但却没能发现属于蜀汉天子的金吾纛旓。
“没有。”孙韶有些失望。
邓玄之亦道:“唯有一面『陈』字将纛而已。”
“永安督陈到。”这时候,潘濬也看清了高牙大纛上的『陈』字,脑子里浮现出那昼夜随侍刘备左右之人的身形样貌。
举目四望,但见大江下游,所有能够登陆的浅滩前,已布满了蜀军的艋艟斗舰。
不少蜀军已经弃船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