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重庆活像个巨型蒸笼,政法大学校园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与毕业论文焦糊的哀愁。
这年头,宿舍压根没空调,八个男生八台小台扇同时轰鸣,活像八辆拖拉机在开联谊会。
最阔气的用带转头的华生牌,穷学生就买地摊山寨货。
有台扇叶歪了的,一开起来整张床铺都在抖,睡上铺的兄弟天天体验免费按摩。
唯一的速效降温法就是冲进水房,脱光了用脸盆接自来水猛浇,完事湿漉漉地跑回宿舍对着风扇猛吹,水珠能溅到下铺兄弟的论文稿上。
偶尔奢侈点就去小卖部买五分钱的冰袋,搁脖子上还没凉快够五分钟就化成水。
准是又有人热得从凉席上滚下来了,第二天还得帮兄弟找被蹬飞的拖鞋。
除了这些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声音,整栋楼还不时爆发出各种哀嚎:
临近毕业,论文写得快、家又住得近的同学,早就卷铺盖溜之大吉,毕业证直接拜托室友邮寄回家。
还有些一心奔前程的,天南地北跑关系找门路去了,宿舍楼顿时空了大半。
留在学校的,除了像田平安这样分配去向已定的\"淡定派\",就是被毕业论文卡住脖子的——
多半是平时摸鱼太过火,临到终审才傻眼的\"拖延症晚期患者\"。
田平安却属于对自己要求过高的那种——
他一心要写篇能登上《长政学术专刊》的惊世之作,对着稿纸改了又改,愣是把初稿改成了“初稿第18版”。
此刻他正蹲在宿舍楼底下,对着个哗啦作响的破电扇猛吹。
汗珠子还是噼里啪啦往下砸,把论文稿上的“痕迹检验”四个字晕染成了抽象画。
“老大,第几稿了?”
李宏宇趿拉着人字拖路过,怀里抱着半个西瓜,
“系主任又让你重写了?听说你致谢部分感谢了食堂大妈没感谢他?”
自打洪梅那件事后,李宏宇这小子简直像换了个人。
再也不夜夜笙歌泡舞厅,居然天天往教授办公室跑,主动帮着誊写书稿——
就是那种把几本书拆开拼凑,中间插几句自己的话,便敢号称\"学术专着\"的活儿。
教授们自己懒得动手,就让学生帮着抄,一万字给两块钱,美其名曰\"勤工俭学\"。
李宏宇经常抄到半夜,手指被钢笔磨出老茧。
偶尔干完苦力,他还是会蹲在酸奶摊前发呆。
有天居然对着卖酸奶的大妈深情款款地说:
此刻田平安薅着所剩无几的头发深度思考如何改稿,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平安我徒——”
声音洪亮如钟,惊起图书馆顶棚一群鸽子,顺便吓掉了二楼某同学刚泡好的方便面。
田平安一个激灵。
这声音不会是?
他抄起擀面杖就往校门跑。
老远就看见看大门的老头举着喇叭喊:
“那俩江湖卖艺的!不准在校门口摆摊!说你呢!那个穿跨栏背心耍棍子的!”
落日余晖里,姬元鹏师父还是那身招牌打扮:
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军绿色长裤,脚踩老布鞋。
手里拎着个瘦高少年,正梗着脖子跟保卫处老头理论:
“啥叫卖艺的?俺是来找徒弟的!俺徒弟是你这政法大学高材生!”
“不是卖艺的你在这儿画个圈收钱?”
“那是俺练功的地界!”姬师父急得直跺脚。
田平安呼哧带喘地冲过去:“师父!您咋来了?”
姬师父一巴掌拍他背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小子!胖了!政法大学的伙食就是好!”
旁边少年羞窘地拽父亲衣角:“爸,人家看着呢”
田平安这才注意到少年。
约莫十七八岁,眉眼和姬师父像一个模子刻的,就是白净不少,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揪得像个麻花。
“这是俺家小子,姬星辰。”
“快叫师兄!你师兄可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将来要当公安局长的!”
少年脸涨得通红,蚊子似的哼了声:“师兄好。”
说着暗中塞给老头一包黄果树。
还让我跟你学着点,将来一起做同心报国擎天柱,协力兴邦架海梁!
姬师父却不着急,非要先表演祖传绝活。
他正被一群女生缠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