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一件不算久远的事:
“我记得……我们玩过一个……‘熟人游戏’,我们假装着已经认识了很久,补充着彼此记忆里对方的影子,呵如果这个游戏是‘主唱’来玩,一定会很有意思……
但那天的贺天然,是那个‘原来’的你,我们一起去到了海边,面对我的表白,你猜他接受没有”
贺天然盯住温凉,“作家”没有这段记忆。
“他怎么做的”他问。
“他说,他不否认对我有好感,而也是为此,他跟我们玩了那个游戏,但是……
他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把自己塞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他说他自己就是——
垃圾。”
“作家”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不知道,对吧”
温凉仿佛看穿了他一瞬的茫然,但她没停,反而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小得意。
“你不知道……可我还真真切切的记得,我都记得……”
她松开了拎着高跟鞋的手,任由那双昂贵的鞋子“啪嗒”积水的路面上
她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指尖冰凉,轻轻点着贺天然那颗还在因为算计和自我厌恶而冰冷的心脏。
“你今晚干的这些破事……你把自己搞得像个众叛亲离的烂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该这样”
贺天然的心脏像是被她那根冰凉的手指烫了一下,他无法反驳。
“你看,”温凉的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涌了出来,“你和他,你们俩,一模一样。”
“……”
“一个把自己装进垃圾袋里,一个把自己演成一个人人喊打的烂人……你们俩折磨自己的法子,根本就是一种!”
温凉忽然不生气了,她只是看着男人,像是终于看透了一个藏了最深的秘密,悲伤中带着笑容:
“不要觉得,你一会是开会时恐吓我的‘少年’,一会是综艺上对我爱死爱活的‘主唱’,或者是现在这个算计一切,但又觉得自己会一无所有的‘作家’我就分不清了吧
我告诉你贺天然,老娘都分得清,而且……”
温凉退后一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属于男人的西装外套滑落了一半,露出了那抹依旧刺眼的红色礼服。
“我真的很庆幸……我能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因为我终于能把你们……把那个藏在垃圾袋里的你,和现在这个烂人一样的你……全都对上了。”
她迎着对方那双充满震惊和迷茫的眼睛……
“贺天然……”
温凉垂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泥污的脚,又看了看那件被他披在身上、同样狼狈的西装外套,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我今晚在台上,是不是特傻”
“作家”被她这突然的一句问得一愣。
“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叫价一千万……呵……”
温凉抬起手,用手背随意地抹过自己那张被淋花的脸。
这一下,把她那本就湿润的妆容,在脸上拉出了一道更狰狞的、小丑般的红色“血迹”来。
她把那只沾着泥水和化妆品的手,缓缓地、一步步地,伸到了男人的面前。
她没有去抓他,也没有打他。
女人只是把那只脏得不成样子的手,轻轻地、用她那冰凉的指尖,把他脸上刚才那一巴掌的印记,也给抹花了。
“你看……”
“现在,我这副样子,是不是也挺‘烂’的”
贺天然的呼吸彻底停住了。
他看着她那张“血泪”纵横的脸,感受着自己脸上那冰凉、污浊的触感。
这不是他要的报复。
这不是他要的胜利。
在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在“陪”他。
“把自己装进垃圾袋里,把自己演成一个人人喊打的烂人,贺天然……”
温凉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悲悯,她用那只刚抹过他脸的、脏污的手,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颊。
“你不是在‘演’烂人。”
贺天然的瞳孔,因为她这句话,和她掌心的冰冷,剧烈地收缩。
温凉一字一顿,吐出了那个最残忍,也最真实的判词:
“你就是。”
“……”
“你不是‘作家’!你不是‘少年’!你也不是什么‘主唱’!
你就是那个会把自己塞进垃圾袋的贺天然!你就是那个会伤害所有爱着你的人,会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贺天然!”
温凉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那双被泪水和雨水彻底洗过的眼睛,死死地钉住男人的战栗灵魂,喊出了那个能把他从所有地狱里拽出来的名字:
贺天然!!!”
苏州河里,倒映着岸上两个人的不断破碎又重合轮廓……
如同映照着一对甘愿共赴黄泉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