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白闻玉还是贺盼山,都不能称之为合格。
但那也只是童年时期,而长大之后呢?
现在这个站在这里的贺天然,开公司、拍影片、走红毯、玩投资,从来没被金钱物质所困扰过一天,更没有什么原始积累0到1的艰难过程,他只需要关注父亲给了他一笔投资,要怎么把钱花明白,赚了就是成功,亏了也不怕……
就他现在的生活,还想着童年没被父母爱过如何如何,那是换成一个普通人都会觉得矫情的事,而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富二代,过得非常‘幸福’……
这个,就是贺盼山口中所说的个体差异,所以,就连体验过如今生活的“作家”,也没办法违心地去评价贺盼山一句“不合格”。
可,要说出一个“好”字来,贺天然也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年轻的儿子唯有拿起酒瓶,给自己与父亲的酒杯中,又倒了些许酒水,苦中作乐地揶揄道:
“爸,这个问题你去问元冲,那他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贺盼山一笑:
“怎么,你觉得委屈?觉得我对自己的养子,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好?”
贺天然摇摇头:
“你要是真对我不好,也不会单独出来跟我喝酒了。”
可能是从小就被贺盼山打压惯了,贺天然从未想过早前在屋子里,贺盼山当着陶微母子对自己的发难有什么错,现在听了对方那番“宿命就是选择的总集”的论调后,隐约还琢磨出了点道理。
“哟,肚量这么好呢?就你高中时那股跟我对着干的劲儿,我都做好了你要嘲我一句‘你贺盼山怎么那么喜欢给人养儿子’的准备。”
贺盼山的为老不尊,让贺天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那时候不懂事,看到不喜欢的,不乐意的就喜欢反叛一下,怼天怼地。”
“不不不不不,你别把别人的叛逆期当成是自己的,你那时又内向又怕事儿,你要真敢当着我面儿说上这么一句,我还得高看你一眼。”
“……然后被你‘啪’的一巴掌扇飞,对吧?”
“……”
“……”
“哈哈哈哈哈……”
亭中,不约而同响起了这对父子放肆的笑声,偏厅外,一直站在玻璃门前,朝着庭院鱼池这边打望的王妈,听见这番动静后也是会心一笑,她那颗为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的心,似乎也跟着松动了些许。
她默默走到一角的开关处。
“啪嗒。”
一声轻响,从屋子那边传来,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紧接着,庭院里,一盏接着一盏的地灯,如同被这声笑唤醒,次第亮起。
那温暖偏黄色的光晕,从那些精心修护的矮灌木丛下、从石阶的边缘、从亭子的檐角……一层层地漫了上来。
贺天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微微眯起了眼,他抬手挡了一下,适应了片刻。
贺盼山倒是坦然,他迎着光,脸上的笑意如方才那些关于宿命、选择、幸福与父子关系的话题,仍旧还悬浮在光晕之中,不曾散去。
远处的王妈没有打扰,只是隔着玻璃,远远地望了一眼亭中这对被暖光笼罩的父子,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宅邸深处。
夜还很长,但至少这一刻,这片被点亮的庭院,不再那么寒冷刺骨了。
贺天然放下挡光的手,望向父亲在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的侧脸,之前梗在心头的许多块垒,似乎在方才那阵大笑和此刻这片突如其来的光明中,悄然松动了几分,他开口道:
“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我妈、陶姨还有……元冲面前,表现的过于偏颇,你是一家之主,他们也是你选择的家人,更是你选择的生活,我刚才说你那个问题去问元冲,并不是一个玩笑,因为在他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好父亲,起码正式的场合中,你从未厚此薄彼……”
贺盼山看着垂眼的儿子,喝了一口酒,回想起儿子在屋中的表现,叹道:
“你能理解老爸,我很欣慰,不过我也看出来,如果你老爸我明天就死了,我想你是不会对他娘俩好的。”
“……因为他们不是我选择的家人。”
贺天然在这个问题上倒是直言不讳。
儿子几乎也做好了迎接父亲怒火的准备,诚如方才所言,他甚至都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预想中的一巴掌……
“……”
他的耳边,确实响起了一声,但不是耳光,他睁开眼瞧去,是这位父亲,打燃火机,又点了一支烟。
贺盼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抬手驱散眼前漂浮的烟雾,口中念叨着:
“长大了,打不过你了……打不过了……”
他的身躯,缓缓靠向椅背,这对父子,就那么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儿子的眼中,是被某种情感所震慑到的呆滞,而父亲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慢慢又直起背,说出一句:
“别动,低头。”
贺天然愣在当场,头往下一垂,一动不动,贺盼山身子前倾,嘴里叼住烟,双手伸进儿子的头发里一薅,当即又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