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七十三)
自清音应钦天监所奏入东宫为太子祈福,转眼已过月余。这段时日以来,关于她身份的流言在朝野上下疯长。有人说她是隐居山林的居士,因缘际会被钦天监发现,才被荐入宫中;也有人传她是菩萨座下玉女转世,因通晓玄门之术才被太子暗中收留。
但无论哪种说法,都无人能证实,毕竞她素日戴着面纱,极少露面,连东宫的宫人也只知她每日晨昏定省,在佛堂诵经,入夜便去照料太子。太子赵殊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御医们调养多年,始终不见起色。可自清音入宫后,太子的咳血之症竞渐渐少了,甚至能在天气晴好时起身批阅奏章。这般变化,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成了话柄。朝中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天佑大邺,也有人暗中揣测,说这是太子与钦天监合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摆脱国舅孟皋的控制。毕竞孟皋把持朝政多年,太子虽居东宫,却形同傀儡,如今突然冒出个能治顽疾的“神女”,难免让人多想。消息落入孟皋耳中,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早将东宫视为囊中之物,又怎会容得下不受他摆布的人留在太子身边?
昨日早朝,他当众上奏,称太子年逾弱冠,却迟迟未立正妃,有违祖制。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把自己的亲闺女塞进东宫。皇帝素来倚重孟皋,闻言便问太子之意。太子只淡淡道:“儿臣病体未愈,恐耽误良家女子。”孟皋当即冷笑着接话:“殿下既知病体未愈,更该早日成婚,绵延子嗣,以安社稷。”
这之后,舅甥两人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最终不欢而散。当晚,赵殊回到寝殿后因急火攻心引发旧疾,咳血不止,清音亲自守在榻前彻夜未眠,直到后半夜才换了秋棠去守着。寅时初,整个东宫尚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守夜的太监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打个盹儿。
清音肚子跪坐在蒲团上,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自从入宫,她每日晨起便来此诵经,说是要为太子祈福,但只有丹蔻知道,这佛堂也是她们传递消息的地方供桌上的线香即将燃尽,清音望着铜盆里零星的灰烬,轻轻叹了口气。身为赵殊的“枕边人”,她比谁都清楚,赵殊的病情并无好转,且真正的病灶不在他的身体,而在朝堂。孟皋一日不除,赵殊的病就一日不会真正好转。偏偏孟皋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自从她入东宫,孟皋便三番五次上奏,要求彻查她的来历。且昨夜陈汝送来的密信上还说,孟皋今日要在朝会上再提立妃之事,甚至已暗中联络了几位言官,准备联名上奏,逼太子就范。“吱呀一一”
佛堂的门被推开,丹蔻端着茶盏走进来,见清音仍在出神,便轻声道:“姑娘,该用早膳了。”
丹蔻把茶盏放在小几上,瞥见姑娘眼下淡淡的青影,顿时心疼不已。清音回过神,将袖中的密信取出,凑近烛火。火舌舔上纸角,顷刻间便将字迹吞噬殆尽。
“太子醒了吗?"她问道。
丹蔻忙不迭点头:“刚醒不久。奴婢听说,方才太医院送来不少人参,却被殿下下令都退了回去,说是不合病症。”清音闻言,整理素纱的手顿了顿。这事她听梅南顷提过,太医院不少人是孟皋安插的眼线,送来的药材也总是差着几分火候。昨夜赵殊旧疾复发,攥着她的袖口不肯松手,明明咳得都喘不上气了,却固执地问她:“你说,人能跟命争吗?”
当时她没回答,只是沉默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血。但现在,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闭上眼睛,只觉胸口有些发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丹蔻低声道:“对了姑娘,陈大人刚派人递了消息,说孟相今日……“我知道。“清音打断她,声音平静,“咱们这位国舅爷等不及了。”清音起身,将垂落的发丝挽起,用一支素银簪固定,随后对着佛龛里的菩萨像深深一拜。
这些天的布局,也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让秋棠备药吧,今日的方子里,多加一味安神的。“她淡淡道。丹蔻欲言又止:“陈大人那边,姑娘真要……”清音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眸色沉沉:“孟皋想塞人进来,那我们就先让他塞不进来。”
此刻,太和殿内早已朝臣林立。
赵殊静立在阶下,一身玄色朝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殿中央那块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御道上。“太子殿下。"孟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苍老却中气十足,“老臣听闻,那位神女在东宫已经住一个多月了?殿下打算留她到几时?”赵殊转身,正对上孟皋眼底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可没忘,自清音入宫,他这位好舅舅没少在父皇面前弹劾清音,说她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这些年来他韬光养晦以病弱之态示人,看着孟皋把持朝政,培植党羽,而自己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力抗衡。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转机,他又怎会轻易放弃?他垂下眼帘,遮去眸底情绪,缓缓道:“回舅舅的话,神女入东宫是奉父皇旨意,为孤祈福。”
话落,孟皋冷笑一声,嘲讽道:“好一个祈福!老臣怎么听说,那女子终日伴于太子左右,夜夜宿在殿下寝殿,与太子甚为亲近。这祈福的法子,倒是新鲜。只怕某些人打着祈福的名头,暗地里使着腌膳手段,勾的储君不知天地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