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娃娃,如此直接地甚至带着点“指责″意味地问他“看好了没有”“饿不饿"?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不点,看着他因为拽自己袖子而用力使得衣襟都有些皱巴巴的小手,看着他理直气壮等待回答的小脸。良久,荀况那总是紧抿着显得严肃异常的嘴角,忽然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紧接着,低沉而浑厚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荡出来,打破了厢房内长久的沉寂。
他笑得颇为开怀,甚至忍不住摇了摇头,花白的须发都随之颤动,这笑声与他之前淡然平和的气质截然不同,充满了意外被戳中的鲜活气息。笑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止住,目光落在小政儿那被他拽得有些发皱的衣摆上。他伸出宽厚的手掌,并未去碰孩子,而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抚平了那处小小的褶皱,动作带着一种长者特有的不经意间的温和。“呵呵……“他语气里还残留着未尽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原来如此,是小老儿不是,竞忘了时辰,累得小公子腹中饥饿了。”他抬眼看向一旁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的赵絮晚,眼中笑意未减,“女公子,既已近午时,这些卷宗老夫也已大致览毕,心中略有成算。不若……我们先依小公子所言,可好?”
赵絮晚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全凭夫子安排。”又悄悄瞪了儿子一眼,小政儿却只觉得自己办成了“大事”,成功催促了这个慢吞吞的老爷爷,正微微扬着小下巴,颇有几分得意,哪里还看得到阿母的眼色。
荀子笑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腿脚,率先向门外走去。经过小政儿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低头看着那还没他腿高的小人儿,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趣味光芒。
“走罢,"他声音放缓,“可莫让小公子久等。”荀子一走出厢房门,早已在廊下静候多时的两位弟子便立刻迎上前来,恭敬地弯腰俯身行礼:“夫子。“他们姿态谦卑,眼神低垂,不敢有丝毫怠慢。荀子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赵絮晚牵着儿子紧随其后,对那两位弟子礼貌地笑了笑。
午膳就安排在大农令官署的一间静室内,官署的伙食自然比不得家中精致,更无法与荀子可能受到的宴请相比,但比起之前在试验田边随农人们一同用的粗简饭食,却又好了不少。
几样时令蔬菜,一道炖得软烂的肉羹,一盆粟米饭,虽简单,却也干净热乎。
荀子对吃食向来不甚讲究,求学问道时风餐露宿亦是常事,此刻更无异议。他的两位弟子更是谨守本分,见夫子安然入座,便也默默无声地在一旁坐下,姿态端正,目不斜视,准备安静用餐。赵絮晚原本还略有些担心这简单的餐食是否会怠慢了贵客,可见荀子师徒三人皆是一派安然,毫无挑剔之色,心下稍安。她先细心地将小政儿的手洗净,然后才带着他在席间坐下。小政儿是真的饿了。上午耗费了精神,,此刻闻到饭菜香气,肚子更是咕咕直叫。
他虽有挑剔的小毛病,但之前连试验田那边更为粗粝的食物也尝试过,眼前这些饭菜于他而言已算不错。
小家伙自己拿起勺子,舀起肉羹拌在饭里,便埋头认真地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也顾不得说话,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席间一时安静下来,只闻细微的咀嚼声和餐具轻碰的声响。荀子用餐仪态优雅而节制,慢条斯理。他的两位弟子更是沉默寡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偶尔为夫子添些饭羹。
赵絮晚自己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留意儿子,确保他吃得好,不会弄脏衣服。
她偶尔用公筷为荀子布菜,轻声道“夫子请用",荀子则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这顿午膳就在这样一种略显沉寂却异常平和的气氛中进行着。小政儿倒是吃得心无旁骛,满足而专注,方才那个胆大包天催促夫子的小人儿与此刻这个乖巧吃饭的孩子判若两人。用罢午膳,侍从悄然上前,利落地收拾了案几。赵絮晚心下微松,想着今日的会面与呈阅大抵已毕,正欲起身说些感谢夫子莅临指教的客套话,然后便恭送荀子师徒离去。
她唇角刚扬起得体的笑意,尚未开口,却见荀子语气平常得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让赵絮晚刚放松的心弦骤然绷紧。“女公子所呈粮种数据,确乎详实惊人,令老夫获益匪浅。不过……“他话锋微转,似是不经意地提及,“闻听秦地亦在试种一种名为棉花之物,其花絮洁白温暖,似絮更胜于麻,不知其试种情形与纺用成效,可与这良种一般,有详尽记录可供一观?”
赵絮晚闻言,心心中猛地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凝滞。棉花试种之事,虽非绝密,但也远不如新粮种推广那般备受瞩目,知晓者多局限于大农令官署内部及相关试种区域的少数官吏,她今日准备呈给荀子过目的,全然是关于新粮种的卷宗,关于棉花的片纸只字都未曾取出。荀夫子…他是从何得知?而且还如此准确地知道其俗称与特性?一股微妙的寒意悄然爬上赵絮晚的脊背。她迅速抬眼,看向荀况,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荀子却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她,那笑容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者般的温和,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极其寻常的请求,全然不觉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的石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