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辞的。”
“请辞?"吕不韦脸上本来还带着笑容,听到他这话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惊讶与不解。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何出此言?可是府中有人怠慢?或是觉得教导公子太过辛劳?”
“并非如此!"李斯连忙否认,头垂得更低,“府中上下待斯甚厚,教导公子更是斯的荣幸。是斯…是斯才疏学浅,自觉不堪此重任,恐耽误公子前程,故而……自请离去。“他艰难地将早已想好的托辞说了出来,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虚浮。
吕不韦是何等精明的人,岂会相信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李斯。
这沉默比责问更让人难熬。李斯感觉后背似有针扎,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李斯,"良久,吕不韦才缓缓开口,“我吕不韦这里,虽非龙潭虎穴,却也绝非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当初既是选中了你,自然是看重你的才学。如今你毫无征兆,突然就要走,还拿出这等敷衍的理由……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李斯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怎么能说?说他意图借公子内眷的关系攀附荀子,结果心思被稚子戳破,无地自容?这比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更加不堪。
见李斯依旧紧咬牙关,沉默以对,吕不韦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他脸色一沉,方才那点故作的和气瞬间荡然无存,声音陡然拔高。“怎么?说不出口?既然说不出口,那便是心里有鬼!莫非……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的亏心事?!”
这句质问,狠狠地戳在了李斯最敏感最疼痛的神经上,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沉稳持重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被说中心事的惊惶与难堪,之前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再也维持不住。他这骤变的脸色,如何能逃过吕不韦的眼睛?吕不韦见状,心中疑窦更深,怒火也蹭地窜了上来,他霍然起身,案几被带得发出一声闷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李斯,声音更大,更冷。“李斯!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今日若不从实招来,你以为你能轻易走出这个门吗?!”
李斯实在撑不住了,他头深深埋下,几乎不敢再看吕不韦。“先生…先生明鉴!"李斯语无伦次,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从容,“是斯…是斯鬼迷心窍,利令智昏!斯…斯确实做了不当之事…他断断续续,将自己如何处心积虑想要拜入荀子门下,又如何觉得凭借自身难以快速获得荀子青睐,最终铤而走险,假借赵夫人身边人的名义,试图以止捷径接近荀夫子的经过和盘托出。
“…斯自知此举实属欺骗,有负公子知遇之恩,更愧对先生信任…斯无颜再留于此,只求先生……允斯离去……“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微不可闻,只剩下绝望的乞求。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李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等待着吕不韦的雷霆之怒,或许甚至是更可怕的下场。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立刻到来,吕不韦只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跪伏在地、狼狈不堪的李斯,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过了许久,吕不韦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缓慢。“你做的这些事,还有你那点心思…“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李斯心上,“其实,公子早就知道了。”
什么?
李斯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能的话语。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直地跪在那里,公子,公子异人……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