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明白这两个老兄弟的意思。
朱六九的死只是个由头,淮西勋贵真正怕的是马天这把刀砍得太狠,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而徐达和李文忠说的,也是眼下最棘手的难题:北境未平,确实还需要这些老将出力。
徐达见朱元璋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只是端起参茶慢慢喝着。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以陛下的精明,怎会不懂其中的利害?
殿内安静了片刻。
马皇后站起身,笑道:“今日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用膳,本宫去给你们做道烧鹅,就像当年在滁州时那样,配着米酒喝。”
“烧鹅?”徐达眼睛一亮,“那可得留下!娘娘做的烧鹅,可是美味啊。”
李文忠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嘛,好久没吃了,今日能再尝娘娘的手艺,是臣的福分。”朱元璋翻了个白眼:“瞧你们这点出息,嘴馋了吧!”
“陛下这话可不对,臣是真心想跟陛下喝两杯。”徐达嘿嘿笑着。
马皇后笑着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往殿后走去,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先聊着,本宫这就去做。”两个时辰后,徐达和李文忠的都微醺了,相互搀扶着离去。
拐过角楼时,徐达还回头挥了挥手。
朱元璋站在乾清宫的廊下,望着那抹消失的影子,轻叹出声:“他们都老了。”
廊外的风吹过。
马皇后声音里带着几分黯然:“可不是嘛。天德当年能在乱军里横劈三刀救下你,如今走段路都要喘;保儿十七岁就能单骑冲阵,现在不过四十出头,就被肺疾缠得直不起腰。征战一辈子,老了老了,浑身都是伤。”
朱元璋扶着栏杆,眼神幽幽。
想起二十年前在滁州,徐达光着膀子扛着攻城梯;李文忠骑着白马冲在最前面,银枪直接挑落元军大旗。
“那时候多好啊。”他望着天边盘旋的孤雁,“咱二十几个人,敢去闯万人的营地。天德总说“上位在前,属下断后’,保儿就爱跟在咱身后,喊着“舅舅等等我’。爬冰卧雪的时候,怀里揣块冻硬的麦饼,你一口我一口,谁都不觉得苦。”
马皇后低头笑了:“还记得鄱阳湖大战,你中了流矢,是天德背着你在芦苇荡里跑了半夜。保儿为了给你找药,带着三个亲兵闯敌营,回来时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傻笑着说“舅舅你看,我抢到了金疮药’。”
朱元璋眼角泛起潮意。
那些在沙场上豁出性命的日子,那些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夜晚,像陈年的酒,在记忆里愈发醇厚,也愈发灼人。
风紧了些,朱元璋收回目光。
“咱这辈子,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声音有些疲惫,“可对淮西这些老兄弟,咱总想着能松就松些。若是他们不过分,不贪赃枉法,不结党营私,咱真希望他们都能善终,能在家含饴弄孙,能看着咱大明的城墙越来越高。”
马皇后默默点头。
她懂他的矛盾,一面是帝王的铁腕,一面是兄弟的情谊,这两种心思在他心里缠了一辈子,从未停歇。朱元璋的眸光陡然锐利:“可这回,他们太过分了。朱六九被他们当枪使,用来对付标儿,对付马天。真当咱老糊涂了?”
“你也别气坏了身子。”马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如今标儿监国,处事越来越稳重,这些事让他历练历练也好。你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心歇着。”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天我去趟文华殿,马天是本宫的弟弟,本宫这回,就护短了!”翌日,文华殿。
朱标端坐在监国的椅子上,案上堆叠着奏章。
阶下黑压压跪了一片,陆仲亨、唐胜宗、费聚等,这些当年跟着父皇驰骋沙场的淮西老将,此刻一个个垂首顿首。
李善长站在左侧,姿态从容;吕本站在右侧,目光躲闪,不敢与朱标对视。
“殿下!马天逼死朱六九,此乃铁证如山!若不严惩,何以服天下?何以正纲纪?”
“国舅犯法与庶民同罪!殿下若护着马天,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殿下不公?”
“马天罪无可赦!恳请殿下速下决断!”
朱标缓缓放下朱笔,笑声里带着寒意:“你们这是要逼宫?”
“臣等不敢!”十几人齐齐叩首。
“不敢?”朱标冷喝,“你们聚众闯文华殿,逼孤处置国舅,还敢说不敢?”
李善长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息怒。诸位将军也是忧心国事,怕殿下因亲情误了法度,绝非有意冒犯。朱六九毕竟是陛下故人,此事若处置不当,恐伤了陛下与老兄弟们的情分啊。”
“情分?”朱标气得正要发作。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马皇后大步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参见皇后娘娘!”群臣齐刷刷地转身跪拜,连李善长都躬身垂首,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皇后抬手虚扶:“都起来吧。老远就听见文华殿吵得像菜市场,成何体统?”
朱标快步迎上前,眉头紧蹙:“母后,他们逼着儿臣严惩舅舅。”
“哦?”马皇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