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修罗
天边惊雷一闪,划破昏暗天幕，浠沥沥下起了小雨。车行近前，叶其珍隐隐看见了瀚珍园的牌匾，鹤鹿同春巨幅砖雕影壁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老京城人大多听过这里的传说，从前也是个有故事的地儿。如今改头换面，重新更风光了起来。
叶其珍也知道这儿，御膳级别的顶级四合院会所，食材、服务、准入的格调，如今甚至已经超过了长安俱乐部这些老地方。千雪曾来吃过一次，回去跟她大为感叹，说不愧是皇城根儿下膏粱子弟的新宠去处，恨不能把百年前那套照样儿搬过来。菜品是不能拍照的，菜单她是不配拿的，只能带回来双自个儿用过的筷子，海南黄花梨嵌银丝。
车库下了车，身着鸦青色立领中山装和黛青绞罗纱旗袍的男女侍应生分行两边，引他们四人入主楼内，边走边介绍说，今晚其他两个包厢都封了，只接待他们一桌。
叶其珍垂眸盯着脚下的御窑金砖，一步一步地踩过，退堂鼓一隆一隆地敲响。
这实在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龙涎香气自螺钿屏风熏笼中袅袅而出，叶其珍却闻得头脑胀痛。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秦应忱。
想念他身上清冷幽馥的沉水木香，想念他高大坚实可以依靠的臂膀。如果秦应忱在身边,她不至于恐惧至此。
秦应忱……
也不知道他出差怎么样，今天能不能赶得回来。她刚下车前给他发了消息，说她今晚在瀚珍园吃饭，Michelle姐和霍先生也在。
却一直没收到回复。
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在回京的飞机上。
叶其珍最后眺了眼琉璃花窗外高悬的钩月，深吸一口气，踏进包厢的织金地毯。
巨幅的江山浮雕金丝楠木圆形餐桌，里侧已经坐了几个男人。正中的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英俊面孔，冷白的脸庞上浓眉入鬓，坐着都见西装马甲勾勒孔武肩头，那侧颌抬眸的动作看得叶其珍微怔。她莫名感觉在哪见过这位……
不容她多想，坐得靠外的一矮个男人飞速起身，迎上来一口一声“霍处"，将人往主位上迎，又来请"小闻总”。
目光触及她和Michelle二人，却是一愣。叶其珍这时注意到，圆桌下首还站着两个女人。都是窈窕纤瘦的身段，小脸精致化着全妆，年纪看着却不大，穿着修身的改良中式旗袍裙，看向她和Michelle的眼神先是错愕，而后隐隐地有些…戒备?矮个男"哎哟”一声：
“霍处，小闻总，您二位早说带了姑娘，我就不叫她俩过来了。这还是专门从舞蹈学院，找的最贵的呢。”
这一句"最贵的”，听得叶其珍脑子"嗡"的一声。她扎了根似地定在原地。
粉裙子女生急着抢了句：
“老板，我们保证让您物超所值！”
旁边碧色裙子的姑娘则更沉得住气，轻拽了同伴一把。叶其珍一口气哽在喉头，在这敞亮如明堂、空气净化军用级别的偌大空间里，竞有些呼吸不畅。
上首落座的霍朝屿瞧着这边，轻嗤一声：
“老陈，你少埋汰人了。还不请我们CIN投行的副总裁和分析师入座？”Michelle顺着他的话，面不改色做了自我介绍，又看叶其珍脸色不对，捎带着也介绍了她。
霍朝屿也把在座几位男人介绍了一下，主要是对着Michelle。叶其珍凌乱着没注意听，只记住中间那个看着极不好惹却有点眼熟的男人，姓江。
被Michelle带着落座之后，叶其珍看见了千雪同款的那副筷子，黄花梨术嵌的银丝在灯下泛着冷光，一下子晃到了她眼睛。叶其珍轻扯嘴角，突然觉得讽刺。
如霍朝屿那般光风霁月的公子哥儿，都下意识把矮个男将她们比肩舞女的言语称作“埋汰”，足见他们那样的人早已根深蒂固地，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漂亮姑娘，是酒桌上助兴的玩意儿。
叶其珍之前也有所耳闻，这是条成型的产业链，有专人从艺术院校输送女生来做高端饭局的陪客，明码标价，荤素分明。上位者习以为常，连当事姑娘都自得其乐，她兀自这番不适，又是在清高些什么呢？
叶其珍端起景泰蓝盖碗，低头抿了口茶，压下胃门的翻涌。动作微不可察地，向紧阖的包厢门口瞟了好几眼，她从未感觉一晚上如此漫长。
桌上菜肴造型多精贵华美，作成山峦、金箔、云雾之态，她都没兴趣多看一眼，遑论品尝。
叶其珍垂眼拨弄着匙羹，听圆桌上首那些人谈论的都是上层建筑的事，讲房地产沉疴，讲资本外逸，讲政策的口子收放……这些话像浮在空中的水滴，等到落入芸芸众生的层面，掀起的便是辐及千里的波澜。
叶其珍自然插不了半句言，Michelle却不同，不论是从资本市场的痛难点还是实业产业的发展前景，她都能跟他们聊上几个来回，很有自己的见解。主菜走过一轮，一个国字脸的男人发话，让两个舞院的女生起来跳舞。叶其珍执筷的手臂发僵，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两个女生却起身得痛快，她们跳的是中国舞，舞姿确是极美。叶其珍做不到在这样的场面下坦然观赏她们，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