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默了半响,才淡淡道:“今日晨起,似乎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其实今日也不是第一次,早几日他就能感觉到光亮了,只是他没有说出来。怕是他的错觉,也怕不是错觉。
他竟开始害怕自己复明。
若是复明,便是她的功劳,可他不愿欠她任何恩情。他恨她,恨她一直骗他。
到了今日,眼前除了光亮,便有模糊的影子轮廓出来,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纱,且越来越清晰,他已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了。很快,杨氏、周仪韶甚至吴氏,全都闻讯而来。大夫给周临锦瞧过之后,道:“世子头部淤积的余毒应该是已经散了,这也算是奇迹了,毕竞已经瞎了那么久。”
杨氏喜极而泣,连声说着菩萨保佑祖宗保佑,而她身边的周仪韶则是一言不发。
杨氏并不知道内情,可是周仪韶却一清二楚,周临锦的眼睛能好转,多半是因为沈莲岫自己琢磨着给他治眼睛起了效果。多可笑,眼睛是治好了,可是人却被赶走了。若是让沈莲岫重新选一次,不知她还会不会愿意给周临锦治眼睛。周仪韶看着周临锦,看见他面无表情,也看见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沈芜瑜。
“阿弟,“周仪韶冷不丁叫了他一声,“你看看你身边这人,到底是谁。”沈芜瑜倒没有多想,她不知周仪韶的意思,只是急着对周临锦道:“郎君,是我啊!”
学着杨氏的样子,她也抹起了眼泪。
周临锦的眼睛还未完全康复,但已经逐渐清晰,沈芜瑜又离得他近,他能看清楚个七八分,五官轮廓都能看见。
这张脸,他曾经看了一眼便没再忘记过,无数个被黑暗吞噬的日子里,他也一遍遍在脑中勾勒着她的模样,担心他将她的模样忘却。可这个声音,却与记忆中的怎么都对不上。看不见时还好,现在能看见了,模样是这个模样,声音却不是这个声音。人也不是那个人。
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
他没有见过她的脸,可他却对她的声音很熟悉。她不是她,她也不是她。
哪里一钝一钝地痛着,周临锦按住额头,却又止不住左边心脏的疼。“怎么了二郎?"杨氏最先发现他的异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芜瑜也扶住他的手臂:“郎君你别吓我,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她们一齐围了上来,围在他的身边,不断地询问着他什么。仿佛落水一般的窒息感将周临锦逐渐吞没,他用尽浑身力气,才方能轻轻推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周临锦只是艰涩开口道:“我先去歇一下。”
杨氏爱子情切,唯恐是又出了什么岔子,还要再上前问,又想再把大夫请回来,周仪韶拉住她,轻声说道:“母亲,让他自己先静一静。”沈芜瑜站在一旁,闻言便立即说道:“我送郎君回去吧。”她唤来必应,让必应扶住周临锦,自己跟在后面,手上仍是拿着方才她拿过来的那个食盒,等进了周临锦的房间之后,必应安顿好周临锦上床,沈芜瑜便让必应出去。
她仍旧打开那个食盒,刚刚已经盛出去了一碗,但炖盅里面还剩着一大半,沈芜瑜重新盛了一碗。
“郎君,喝一些热汤再睡。"沈芜瑜端着碗走到床前,周临锦背着身子躺着,一只胳膊虚虚搭在额头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沈芜瑜拧了一下她那弯弯细细的柳叶眉,显出些不耐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汤,还是坐到了床边,伸手拍了拍周临锦,强行将他的身子扳回来。对于她有些不讲理的行为,周临锦却没有发火着闹,但也没有说话。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只要一坐起来,仍是需要用手去按住额角,看起来很是难受。
“你出去,我不想喝。“或许是因为不舒服,周临锦的声音又沙哑又低沉。沈芜瑜总不能强行逼着他喝下,见状也只好作罢。其实这些日子她并不是头一回来给周临锦送这些汤汤水水的,有时是自己送,有时是让仆婢送,但无一例外,周临锦都不曾动过这些被放过料的补汤。沈芜瑜在心里算了算,她住进诚国公府已经七八天了,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日不成,又要拖到哪一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