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渴痛之人
随着这一声落下,门前跪立的两个身影之中有一个站了起来。1玛德琳·辉剑一言不发地走向台阶，将手中的剑奉至高处那个人的脚边，然后跪下,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请求宽恕。坐在高处那个人的目光在她的后背上停了一会。“报上你的名字。"她的声音落下来。
“玛德琳·辉剑,"玛德琳低头回答，“聆听您的教诲。”“玛德琳·辉剑，"声音如流水般淙淙地从台阶流下，浸湿她的膝盖，“你受虔诚所驱，出于对侍奉主的谨慎和恭敬，两度察验我之侍奉，循规面见于我，是或不是？"<1
“是的殿下！"奥古斯特说。他好像已经把情绪调整回来了，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被剐了一通油水的事情，“玛德琳一直是我们勤勉的好姐妹，她只是待事太过严肃了些，请您展现您的仁慈，宽恕她的罪过吧。”非常容易，逻辑通畅。侍奉仁慈之神的圣子自然有一颗仁慈之心，宽恕一位无意间冒犯她的虔诚骑士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她只要柔和地宣布自己不追究这无意的冒犯,大家就会齐齐开口，赞美圣子的德行。至于刚刚收了一笔处罚的事情当然无人在意，这手法巧妙得简直不像是给圣子台阶，而像是给她披了一层纱衣。她只要端坐着动动嘴唇就能让事情圆满，这层纱衣还是刚刚被处罚的那个人给她披的！
多么温顺，多么讨巧，多么会做事的一条谄媚的狗啊，他的忠诚和妩媚简直可以用眼睛看到了。
玛德琳深深地低下头去，她闭上眼睛。
“玛德琳，"坐在高处的人没有理奥古斯特。“一一我给与你惩戒。”
“告诉我，恰当的惩罚是什么？”
空气沉重了片刻，随即被虫群一样的嗡嗡声打破，司铎们错愕地看着彼此，有年轻的执事忍不住悄悄交头接耳，又被前辈瞪得闭上嘴。玛德琳的脊背僵了一瞬，然后缓缓地放松下来。“鞭刑，殿下。"她说。
要不是这地方没有手机，万塔真想给眼前这酒桶拍两张照片，以后要是搞培训可以把他的照片插ppt里，标题就叫“职场避雷的十种人之首”。刚刚他跳出来拽这个叫玛德琳的女人下水的时候，万塔几乎想也没想就准备开口训斥他。<1
倒不是她对这个查验了海伦两次还非得今天来见她的骑士有什么好感，纯粹是奥古斯特拿她当枪使当得太明显了。
但就在话碰到嘴唇的前一秒，万塔咬断了它。太明显了。
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话里的构陷太浅显，简直像是舞台剧上的念白，万塔察觉到自己的不耐烦就是被这种白痴一样的口气激怒。
他明显就是在演一条狗，等着主人伸手摸他的脑袋一下或者给他一耳光。她顺着他的话宽恕当然好，察觉到这浅显的意图训斥他也无妨。结果不会改变，都是玛德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可是为什么他要拐着弯替玛德琳开脱？出于突然从短路中恢复的良心？
万塔看着跪立的骑士，看着自己因为【不可直视的光轮】大开而闪闪发光的手，回想着这个不太正常的拼盘宗教，以及给海伦画伤痕时从克拉拉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的描述，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三观还是太正常了一点。一一有没有可能，在这里不被惩罚才是一种惩罚？玛德琳垂首跪在阶下。
她正在承受痛苦，纵使她的肢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肉身的惩罚，她仍旧感到如同被钉子穿入骨髓一样的痛苦。
质疑神的代行者是大罪，三番五次屡教不改地冒犯圣子的侍童是大罪，这些罪像是沥青一样粘在她的皮肤上。有资格将这污浊的罪从她身上剥离的人只有面前的圣子，但圣子是仁慈的。
她可能会仁慈地宽恕她的冒犯，不再追究这些罪，它们将永远留在她的身上。
小的罪恶能够通过时间和善举磨平，所以日轮的信徒们有时也会说“请原谅我”“请宽恕我"，那些小错误只是落在身上的灰尘，抖一抖就消散了，更沉重的错误则需用金钱或者肉刑来偿还。
可唯独冒犯神的错误不会消散，要么有一个高位者给她应得的惩戒，要么她就只能忏悔，永无止境地忏悔，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重复这个过程，或死在其中。
执意察验侍童那天，她从门中出来，加雷斯就抱着胳膊在门外看着。“你惹上麻烦了。“他说。
“我会去领罚的。”
那个男骑士笑起来，用指关节敲着自己被遮盖住的那只眼睛：“万一圣子是仁慈的呢？不……我失言了，圣子绝对是仁慈的。她会出于仁慈惩罚你或者不惩罚你，即使她惩罚你，你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玛德琳，什么都不做才不会犯错，你要是之后还有命，就好好记得这件事。”
她微微闭上眼睛。
不，作为神的仆人她无法什么都不做，她要去替神确认，替神保护殿堂的纯洁。在这个过程中她犯下的任何罪恶都是因为她的愚蠢。我不该生出让圣子惩罚我的念头，她想，我居然想要圣子损伤她的仁慈来为我解脱。我应该忏悔，为这件事永远忏悔。然而圣子开口了。
她说：“一一我给与你惩戒。”
玛德琳解开了肩膀上披风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