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令人惊叹的细节,和整幅画面的中心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神的影子出现在了这张布料上。
大片留白构成了一个清晰的人物轮廓,无需多说,即使克拉拉不算十分虔诚的信徒,也在目光触及的瞬间屏住了呼吸一一日轮之神。它不是任何一支笔能画,任何一根针能刺绣的,周围的色彩自然无比,这个影子仿佛是颜色自动避开了它,将它从艳丽的底色中推了出来。要是虔诚的信徒看到这展现神迹的圣帷,恐怕会立刻跪下来。子爵平复了一阵呼吸,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这是…神迹?”
万塔笑了笑,搓掉布料上残余的蜡和线头。“这是我的造物。“她说。<3
我必定令它物有所用。
玛德琳推开小礼拜堂的门。
圣子殿下不在布道台上,也不在长椅上。耶露加坐在彩色玻璃拼凑成的窗边,日光给她的身上洒下一层细碎的光斑。骑士解下佩剑放在门边,自己温驯地走过去,跪下,把那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凑到圣子垂手就能抚摸的地方。<2
圣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玛德琳闭上眼睛,一股战栗的喜悦从胸口升起,几秒钟之内浸润了骨髓。上次告解之后,圣子殿下允许她每周末前来小礼拜堂倾诉,寻求判断。这件事就像一盏灯一样被她藏在胸骨里,时时做支撑她行动的念想。但虽然圣子同意了,玛德琳却不敢真的每个周末都来找她。她怕这样频繁地打扰那位殿下会耽误对方神圣的工作,又害怕自己沉浸在这特殊的恩赐里被惯得太坏。
护殿骑士几乎不被允许进食甜的东西,也几乎不允许饮酒,教廷相信糖会腐蚀骑士的心智,消解他们战斗的勇气。
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藏了一满罐子糖又被发现的坏小孩,可发现她的那个人如此仁慈,宽纵她这懦弱贪婪的行为。
圣子越是宽容,她就越不敢放纵自己的依赖心。玛德琳发誓自己除非遇到巨大的麻烦,不然绝对不会来叨扰圣子。可这一次是圣子召见她,那颗糖被递到她的嘴唇边,玛德琳有了咽下它的理由。“殿下。"她说。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那只抚摸着她头发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耶露加从身边的窗台上拿出一个木盒,把它推到玛德琳面前。骑士双手接过,在盒盖被推开的瞬间,绚丽的颜色流泻出来。在花瓣与粗打磨的宝石之上,一匹蕴含着天空色泽的丝绸静静地摆放着,就在它的中央,自然的留白构成了神圣威严的轮廓。在彩窗的光斑下它简直不像是织物,反而像是一片凝固的辉光,一个神迹的幻影。玛德琳的指尖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这蕴含着神威的丝绸:“这是?”“一匹自南方辗转而来的丝绸。“圣子的声音潺潺落下,“在染色的过程中神迹降临了,染池中的水给它留下了天空的颜色,它承载了吾主显现的刹那。玛德琳的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垂眼,不敢用目光玷污它。圣子盖上盒盖,把盒子推向她的手中。
“我希望你启程,护送这份神迹,”耶露加说,“以你,玛德琳·辉剑之名,将它献予教廷。”
“谨遵您的旨意!我必以生命护卫它,直至呈于圣座之前!"听到命令,亚麻色毛的大型犬立刻低头,在几秒钟的思索之后又困惑地鸣鸣起来,“可是殿下,为何是以我的名义?这份荣光,理应由您来呈…?"1那位牧人笑了,露出的表情好像对待一个孩子:“搜集并呈献世间的神迹,并非圣子的职责。牧羊人不会亲自长出羊毛。”“我选择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而你,玛德琳,你的虔诚与忠诚正好与之匹配。”
“你不必告知任何人这是来源于我,我命令你声称这是你的发现。玛德琳……我记得你没有去过王都,对吗?”
玛德琳半跪着,愣愣地点头,说实话,她现在什么也听不清了。喜悦已经淹没了她,她的视线甚至因为泪水而有点模糊,骑士也说不好自己是因为被委以重任如此开心,还是因为得到了圣子的承认和夸奖。万塔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和濡湿的眼角,不动声色。这个盒子里的花瓣来自于龙巢温室杂交出的"电话兰”,林沼女巫们收集的木材赋予了电话兰数月不凋谢的能力,它就像一个小型窃听装置,能够一直收集周边的信息,又足够隐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3
这匹神迹丝绸会把花瓣们带去王都,代替万塔的眼睛和耳朵搜集信息。…可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圣子的手轻轻盖上骑士的前额,万塔听过眼前人告解,她知道玛德琳是在行省受训,然后被直接发来了塞佛城。
她没有去过王都,没有见过教廷与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在她的脑中,那里和天上的神宫没有区别。
去看一看吧,万塔想,去看一眼你信仰的一切,去看一看你的幻想3“既然你没有去过王都,"圣子温柔地说,“那你就去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