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和好
因入睡时肚里憋着火气,崔楹睡得并不安稳。习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人,卯时天光微熹,思绪便已挣扎着浮出水面。她打了个绵长的哈欠,迷迷瞪瞪睁开双眼,下意识往床边望去一一“阿!”
刚惊叫出声,坐在床沿的黑影便开口:“是我。”声音清冽,带有淡淡的低沉沙哑。
是萧岐玉。
崔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软软地陷回锦褥里,如墨的乌发凌乱铺散在雪白的颈窝肩头。刚醒的劲儿还没过,没力气吵架,她只懒洋洋地用鼻音咕哝:“一大早坐我床边装神弄鬼,你想吓死谁?”“面。“萧岐玉突兀地吐出一个字。
崔楹裹着被子往床里打滚,鼻音软绵绵:“想吃面找厨房去,跟我说管什么用。”
萧岐玉似乎极轻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强行按捺着什么:“萧姓不理你,是因去年秋日,你本答应她,带她去吃裤带面,临了却放了她鸽子,转头同陈双双去放了风筝。”
崔楹打滚的动作停了。
她混沌的脑袋瓜清明了不少,努力地去翻旧日老黄历。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儿。
她记得,是先答应了陈双双放风筝,自己转头忘了,才又应下萧姝吃面。待到陈双双提着风筝找上门,她才惊觉日子撞了,赶紧打发丫鬟去侯府给萧姝赔罪,并承诺改日一定带她去吃裤带面。
但后来就没有“改日"了,萧姝去鹿鸣书院上学去了。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窗外鸟鸣清脆,天光晕染成一片静谧的蓝花楹色,晨风拂过,秋海棠枝叶簌簌轻响。
崔楹眨了眨眼,彻底醒了神,目光投向床边少年那隐在晨昏光线里的挺拔肩背,好奇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昨夜萧姝找我告状了。"萧岐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对,"崔楹摇头,一脸不信,“她才不是那爱告状的性子。”萧岐玉喉间溢出一声极冷的嗤笑:“不然呢,难道我会为了你亲自过去问她?”
崔楹歪头想了想,点头:“也是。”
萧岐玉才不会。
她想着,目光不经意扫过萧岐玉身上,留意到萧岐玉穿的还是昨夜那身,她怔愣一瞬,鬼使神差地开口:“你不会一宿没睡吧?”萧岐玉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反应快得像猫被踩了尾巴,语带嘲讽地反问:“我为何要一宿不睡?”
“谁知道你,"崔楹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点小得意,“兴许是怕一觉醒来忘了告诉我,所以巴巴儿守着我睡醒,好第一时间带给我这个消息。萧岐玉嗤之以鼻:“痴心妄想。”
崔楹白他一眼:“料你也不会。"<1
她看着萧岐玉起身,转到屏风后更衣,衣料摩擦过皮肤的声音轻微密窣。片刻后,萧岐玉换上军装出来,步履沉稳如常地向外走去。但等出了房门,门合上那一刻,原本稳如磐石的脚步声,猝然虚浮地踉跄了一下。
十几年来作息规律,乍一通宵,真有点难以适应。萧岐玉晃了下发懵的头,再迈开腿,步伐便已恢复沉稳。晌午时分,天光灼灼。
蔷薇花蹊彩蝶翩跹,廊下水面蜻蜓点水,漾开圈圈涟漪,锦鲤在碧水中悠然摆尾。
忽地,“噗通”一声,一颗石子儿砸进池心,惊得鱼儿四散,蜻蜓也倏然飞匹。
萧姝站在池畔,眉头拧得死紧,弯腰又捡起一颗石子,泄愤似的狠狠掷入水中。
“一只破蟋蟀,也值当你兴师动众把我们都拉来?这草木茂盛得能藏人,你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萧晔撅着个尊臀,弯腰在草丛里一阵摸索,闻言骂骂咧咧道:“什么叫一只破蟋蟀?那可是我花三十两买来的大宝贝,要是找不到它,我也就不活了!”萧姝满脸嫌弃:“你爱活不活!关我什么事?这日头毒得能晒脱皮,我要回屋,才不要在这儿等着当黑炭。”
萧晔哧出一口气:“你本来就黑,不差这一星半点的。”萧姝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当着萧霖的面,萧晔站直叉腰道:“我难道还说错了?你本来就是咱们兄弟姐妹里最黑的,我还记得娘说过,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像只小黑猴子,她抱都不敢抱!”
萧姝脸颊升温,气得眼角闪烁泪花:“萧晔!”萧晔却越说越来劲,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啧啧嫌弃:“你瞧瞧你自己,和二姐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你从头到脚哪里能比得上二姐?我回头就去问问娘,问你是不是她抱来养的!”
萧姝忍在眼眶的泪一下子便出来了,偏嘴还像被浆糊堵住,一个字的狠话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甜软带笑的嗓音插了进来,像清风拂过燥热的空气:“呀!我好像看到了呢。”
萧晔耳朵一竖,立刻循声望去:“看到什么了?”杨柳依依的浓荫下,崔楹亭亭而立。她穿着一件明艳的杏子黄杭绸薄衫,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肘弯松松挽着一条榴花赤的轻软披帛,手中团扇轻摇,笑靥如花。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摇曳的柳叶,在她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仿佛碎金入怀,明珠生晕。
“看到六哥你的宇宙威武大将军了呀。"崔楹故作沉吟,团扇先是悠悠指向茂密的草丛,“好像就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