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算无漏
萧沉璧也不是自小就好胜心强,而是在父亲的后宅里一次次磨炼出来的。1她只有一个父亲,父亲却不止她一个女儿。当年柳姨娘抬进门后,接连诞下二女一子,其后韩姨娘、赵姨娘、兰姨娘……也生了无数。
随着外祖权势渐被架空,那些姨娘所出的子女也渐渐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博取欢心,耀武扬威,日复一日。
萧沉璧厌极了这些所谓的"手足,更厌憎父亲如种猪般不知疲惫。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替母亲争得立足之地,她不得不曲意逢迎父亲,更需在那群兄弟姐妹中,杀出一条血路。文法课上,她要博古通今,出口成章。
演武场上,她要搭弓射箭,一箭穿云。
只有事事拔尖,父亲眼里才会有她,阿娘也才会好过些。待到协理父亲处置军镇要务,她更是使出十二分力气,唯恐被那些不愿她染指权柄之人寻出错处。
后来,父亲死了,她也终于攀上了梦寐以求的高位,只是性子早已根深蒂固,无论何事,她总要争上一争。
这也是她格外厌烦李修白的缘由之一一一谁让他屡屡坏她好事?而眼前这个陆先生,较之李修白,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咬牙容忍,浑身渐渐绷紧,待到绷成一线之时,她故技重施,足尖一点欲将他踢开。2
岂料这姓陆的早有防备,反手一抄,握住她脚踝猛地将她拖回,萧沉璧花容失色:“放肆!"<1
李修白却按住不放:“在下亦是血肉凡躯,郡主若再三戏耍,只怕在下要同郡主的夫君一样了。”
萧沉璧冷笑:“阉了才好,反正你们一样讨人厌!”李修白不再言语,只是握着她的腰顺势将她往下一放,瞬间,黄花梨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良久方歇。
彼时,萧沉璧浑身脱力,拍开横亘在腰间的那只手臂,挣扎着下榻。想想心头恶气到底难消,起身时她故意狠狠碾过他搁在榻边的手背。听得一声压抑的闷哼,她才稍稍解气。
李修白一向不会在这种事同她计较,神色如常,在女使进来前将已满的羊肠衣扔进火盆里。
萧沉璧错开眼,不想去看,只将拿来的干净衣裳劈头砸去,自己匆匆披上一件外衫。
正当系腰带时,余光一瞥,却发现那肠衣破了一个小洞。她又惊又怒,碍于外间有人,只能压低声音:“都怪你!谁叫你如此用力,看看你做的好事!”
火舌倏然窜高,瞬间将炭盆中的东西吞噬殆尽。李修白并未看清,剑眉微蹙:“郡主是否看错了?”
萧沉璧其实也未看得真切,她扭头,然而,此时火盆里只剩灰烬。惊惶与恼恨交织,她剜了他一眼:“最好是看错了,若有意外,我必然叫你也变成天阉!”
李修白只觉得是她多心,不置可否。
萧沉璧惴惴不安,随即裹着外衣去叫女使备水沐浴。这一回,她将自己里里外外搓洗得肌肤泛红,几欲脱皮,才肯罢休。踏出浴房,她对那姓陆的依旧没半分好颜色,冷冷睨他一眼,离开时,还故意假装不小心把他下到一半的棋盘给碰翻。“哗啦"一声,黑白玉子散落满地,李修白看着一地狼藉,面上却没什么愠色。
回到薜荔院,萧沉璧犹自不放心,到底又唤水,重新沐浴一回。是夜,她罕见陷入梦魇。梦中,小腹如吹气般高高隆起,沉坠得她寸步难行。
待肚子大得跟一口锅一般时,忽地,一只手撕裂肚皮,一个婴孩爬了出来。12更要命的是,那婴孩样貌竞与姓陆的一模一样一一原本欣喜的老王妃瞬间色变,厉声诘问这孩子为何与李修白毫无半分相似?李汝珍更是握着红缨枪,大骂她是骗子!
她痛极了,无力辩解,就在险些被红缨枪洞穿之时,猛然睁开了眼。一一原来只是一场梦。
萧沉璧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长舒一口气。但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发觉李汝珍最近对她的肚子格外关注。
经常问她一些古怪的问题,诸如“都两月了,嫂嫂的腰身怎还这般纤细?“小侄儿的乳名可想好了?”“可曾梦见过阿兄?”诸如此类,萧沉璧皆温言软语地应对过去,心底却烦闷至极。更难缠的仍是老王妃。
晨昏定省时,她忽而吩咐侍医为萧沉璧诊平安脉。幸而萧沉璧早有防备,每至安福堂前,必戴紧臂钏,将寸口脉上游束紧,令血流急促,伪装滑脉,以备不测。
这回正好撞上,她倒也从容。
然而那侍医指腹搭脉,片刻后竟微微蹙眉,诊罢左手,又请她伸出右手。所幸,萧沉璧做事滴水不漏,双臂皆束了臂钏。侍医沉吟半晌,迟疑道:“夫人这脉象的确是滑珠走盘之兆,但又与寻常妇人孕脉略有不同,时隐时现,飘忽不定。若说一月前初孕,脉象浅淡尚可理解。然如今已足两月,滑脉仍如此微弱虚浮,恕臣医术浅薄,着实看不出为何…萧沉璧听得心口狂跳,面上却浮起浓重忧色:“怎会如此?敢问侍医,可是因妾身先前在燕山遭雪崩,寒症侵体,落下了病根的缘故?郎君已逝,这个孩子时妾身唯一但念想,万万不能有失…
说至动情处,她眼底恰到好处地浮现水光。侍医连忙宽慰:“夫人莫忧心心过甚,也许确如夫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