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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杯错(一)(3 / 3)

“不,下官不能收。”我将银匣子推回去,恭敬道:“殿下若有什么吩咐,请少詹事交代下官便是。江夏王今日教下官来,实在是感念殿下待礼部不薄,生怕做得不够妥帖。”

八角香炉氤氲缭绕,丽正殿粉墨雕梁。檐外呼喝声不断,太子在院落中布下草原毡房,属官们身披羊皮来往如梭。

杜荷身上的华服几乎将他染成与大殿一样颜色,他是东宫唯一一个中原衣冠。在这方小天地里,反倒格格不入了。

“其实殿下的处境与思摩很相像,不是么?”他邀请我往廊下去,眼瞧着面前的奇特景象,与我并肩而立,“太子监国,可太子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东宫自己与自己解闷儿。思摩镇守黄河,可部众不从,敌军打过来,他也只有溃散的路。”

“右仆射当然是服从殿下的,如果殿下想要做什么,做臣子的怎么会不肝脑涂地呢?”

“是么?”杜荷笑道。

太子在院中架起火堆,教属官们绕成一圈,就要开始跳舞唱歌。遗义小跑着从安上门进来,向火堆旁的太子拱了拱手,又往我们这里来。

杜荷问道:“人没请到?”

遗义挠挠头,赧然道:“是。契苾何力将军去蒲州了,执失思力将军在屯田,阿史那社尔将军说他娘子身子不好。几位突厥中郎将竟然都赶在今日巡逻,一个也来不成。”

我不确定他两个知不知道这是我干的,知不知道我逐个约谈了所有藩将,谁也不许再来东宫,否则每人每天罚抄魏侍中语录二百遍。杜荷就这样与我话别,什么也没有问。

离去前,我瞥见太子失落的神情。他坐在毡帐里出神,身上的羊裘毛氅也变得滑稽。

属官们无措地站在原地,去留不是。楚石不觉得有什么,欢欢喜喜地蹦跳到他身旁,“殿下,我们跳舞吗?”

太子怔忡地望着他。

遗义在门口向我挥手,唤道:“走了,容台。我随你回礼部,殿下接见使臣的冠冕还没取。”

“嗳,好。”

跨出东宫的那一刻,我听见太子极轻极轻地笑了。他对楚石说:“跳罢”。

重明门外绿树成荫,可我无暇分辨桃柳的颜色。当时当刻,我再次急切地想要逃走。

倘若再待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会出于礼貌而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那都是很不应分的。

遗义快步走在我前头,我紧随在后。不知不觉中,没来由的,我的心底沉默地塌陷。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同情太子。千万个不应该,我又在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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