逖之囫囵地一样拿一份,与我边吃边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东宫怎么样?太子来过礼部么?”
“没来过。”我轻点案几,示意他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上午没看见你,你出去了?”
“去了趟门下。魏王从门下省借调褚师傅,要他为娘娘的佛龛写碑文,我找魏侍中开借调材料。”
他将荷包鲊用竹筷拨开,拌到松花饭里。待周围同僚用完膳离去,才又低声说:“我说为什么祭祀娘娘的那天,褚师傅这个起居郎不陪着圣人呢。原来他到中书省看碑文稿子去了,圣人每个字都要他把关。”
哇,圣人这么重视,这项目可以啊!这不比翻译魏侍中文集强多了?
我羡慕得牙龈都酸了,咋舌道:“嗳呀,嗳呀。你们忙完这一遭,赐绢肯定够买宅子啦。”
皇后真的是礼部的财神,她生前总是生孩子,每办一次周岁宴,礼部都狠赚一笔;她去世后祭祀不断,圣人为她修了三百多座庙,礼部又狠赚一笔。
可逖之的心思似乎没放在这事儿上,反而悻悻地道:“魏王总是这样,每回圣人念叨娘娘,他都要来表现。你猜他为什么教褚师傅写碑文?褚师傅的字好,圣人每天在他旁边看着,看他写了多少、写得怎么样,动辄就教魏王来讲一讲。”
“你也敏感得厉害,魏王修佛龛、写碑文,原是纪念他母亲,怎么到你嘴里就居心叵测了?”
逖之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各部堂厨会给每个生病初愈的官员准备病号饭,大多是牛乳粥和豉酒③。逖之不再与我分辨,转而教供膳多准备一些,他等下往大内去找褚师傅,顺便给城阳公主带去。
我忙道:“公主生病了?”
“她没病,我嫂嫂病了,在大内养着呢。她两个吵了一架,谁也不理谁,我教十六端给她,做个台阶。”
“因着什么吵架?”
逖之笑道:“你管的宽,这也有你的事?”
我的脸红起来,摆摆手说:“没我的事。”
逖之说,长乐公主知道城阳公主半夜练兵的事,气得扇了她一耳光。杜荷见到城阳公主哭了,整个人又疯起来,跑到长孙家与长乐公主算账。
“我大哥上去劝架,他就要跟我大哥动手,你说哪儿有这样的疯子?”
我的祖宗啊。
快打住罢!我急得嘴里拌蒜:“逖之,你要害死她?这种事怎能再让人知道去?”
“哪是我?嫂嫂自己发现的。她害怕十六在东宫受委屈,藏了许多侍女做眼线,随时与她讲十六的情况。”逖之道,“嫂嫂懒得与杜二多费口舌,只要十六搬回宫里住就不再追究了,原是疼惜她的意思,可惜姊妹两个生这一场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长乐公主的原因。
实在滑稽得很,原来做“奸细”的本事是可以传代的。
圣人还是秦王的时候,娘娘每天埋伏在高祖身边打探消息,如今人虽然不在了,衣钵却被继承得好。
我苦笑出来。好公主,你可知道闹出多大的笑话啊。
“那、那长乐公主觉得……觉得少詹事对她妹妹怎样呢?”我盯着陶瓮里的杨梅核,讷讷地问道。
逖之一听这话便冷笑起来,有吐不尽的苦水似的:
“哈,眼珠子一般。十六没断奶的时候他就哄她睡觉,每晚上给她讲故事。小时候十六想坐我的木马,我不给,杜二转日就给她打了一大一小,还把我的扔河里教训我。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和十六玩儿?一言不合窜出个他来,晋王都被他打过屁股。”
……这也不是坏事,好歹他当真对公主很好。
好事情,是好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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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魏王府家令来找我,说魏王请鸿胪寺帮忙翻译伊阙佛龛的碑文。
“如果鸿胪寺觉得碑文写得还可以,能否用作遣唐生的课文,教他们也读一读呢?”
改教材是舆论战的重要武器,我望着里头大幅赞美“左武侯大将军相州都督雍州牧魏王” 的话,“长人称善,应乎千里之外,通神曰孝,横乎四海之滨”④,几乎憋不住笑出声了。
什么四海之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岂不是说魏王也有横扫寰宇的本事么?
我说:“翻译可以,课文目前加不了。这一学期已经开始了,下学期再说罢。”
我与那家令聊了几句,便到尚书正堂找江夏王。
他用罢了膳,正在吃茶,倚在杌子上打量我:“麻不麻烦?”
“江夏王明察,属下实在应付不来,”
“你年轻没见识,本不应在这样的位置,只瞧着人机灵,才揠苗助长。”他只摩挲着手里的茶盅,很难得地与我说这样多嘱咐的话,“主客鸿胪历朝历代都不是要务,大唐藩将多,这才成了必争之地。无论谁找你都好,不要因为一念之仁坏了事,不然本王也没得捞你的尸骨啊。”
既然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日后东宫与诸王府若是再……”
他这便不耐烦了,根本容不得我说完,道:“什么东宫诸王府?中书拟诏,门下审议,尚书执行,哪一道要过东宫诸王府的手?除非圣人和左右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