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宣传工作是很难做的,大唐的人口基数太大。
按照民部在贞观十三年的统计,全国共有三百零四万户,塞外归附人口一百二十余万,连胡商都有几千人②。而大唐人的性格又普遍活泼开朗,喜欢说话,喜欢看热闹,使得舆|情难以控制。
这些年来,礼部从未间断对圣人明君形象的塑造,并且取得重大成果。
这离不开魏侍中的帮助。
诤臣与贤主的组合风驰海外,藩属国放心大胆地输送遣唐生过来,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会被欺负。
因为:
“连魏征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孩子能怎么着啊?”
大唐宣传工作大会上,江夏王发表重要讲话。他着重肯定了太常寺正在筹备的大型实景歌舞剧——《望陵毁观》。
所谓望陵,望的是昭陵。
圣人曾经建筑高台,登高遥望皇后娘娘在昭陵的坟茔,吃喝拉撒批阅奏章全在高台上,不时还邀请官员聊一聊他娘子当年的趣事。
魏侍中被邀请的时候,自己也很意外。他听到圣人深情地问他:“你再讲一讲当年试图毒死我的故事罢。我娘子说,我要是被你毒死了,她也不活了”,就彻底绷不住了。
魏侍中言辞激烈地讽刺圣人,遭到圣人言辞激烈地反抗。两人在深夜的高台上言辞激烈了整整一宿,魏侍中骂圣人“我怎么没见到你对高祖这么有感情,老婆比爹强是罢?”圣人骂魏侍中“混账东西闭上你的嘴!”
最终这台子拆了,变成太常寺大型歌舞剧的重要道具。一君一臣急赤白脸的对喷被史书抹去,留下君贤臣直的佳话。
协律郎做阐述时,我察觉到逖之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冰冷了。我悄悄拍了拍他:“你怎么了?改得你不喜欢?”
“宣传就宣传,总拿我姑姑做文章做什么?”
“你不能这么想,这说明娘娘很重要。魏侍中教圣人将怀念妻子的台子拆去,圣人都没砍了他,这才显得圣人是个虚心纳谏的君主啊。”
“我去你的!用得着么?”
嗳呀,关心则乱。但我很感兴趣:“娘娘真的说过,圣人倘若有个好歹,她也不活啦?”
“是啊,她随身带着砒霜来着。”
苍天,我还没见过殉情的人,以为都是闹着玩呢。可敬可敬可敬。
江夏王敲了敲笏板,道:“交头接耳说什么呢?大家聊一聊对献礼的看法。”
逖之哼了一声,感到浑身刺挠:“咱们不能总给人赠票,是不是?总得考虑考虑利润罢,这玩意有人愿意花钱看吗?”
协律郎道:“下官打算在剧情的高潮部分加一段杂技,由扮演魏侍中的乐人头顶金钵、脚踩钢丝,走到扮演圣人的乐人面前时,当当正正吐出一个火球。”
徐孝德道:“下官觉得可以加一段角抵,教两位乐人对打一段,想必长安城里的观众是很喜欢看动作戏的。”
江夏王道:“可以加一些观赏的效果。我听说波斯皇室会做焰火表演,有许多颜色,尽是燃烧金与铜得来的。容台,你去找个懂得的人来顾问一下。圣人‘毁观’的时候,正好放个大的。”
我说:“好的。不知道咱们的度支还有没有空间?这个成本不低哦。”
“什么钱不钱的,没得教人恶心。”江夏王望向逖之,道:“长孙太尉或高公愿不愿意赞助一下?我们会在舞蹈结束后鸣谢他们,你且回去说一说罢。”
“不愿意,不用鸣谢。”逖之翻个白眼,竟抄起笏板,夺门而去了。
我拱手解释道:“江夏王,今年也是娘娘的五周年祭,长孙郎中心里难过,请江夏王不要怪他。”
徐孝德也帮腔道:“正是,正是。长孙郎中近来每每遇上下官,眼珠的位置都很颠簸,想必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结果,请江夏王不要怪他。”
协律郎依旧沉浸在他的艺术里,嘿嘿笑道:“没准是娘娘思念圣人啦,夜里与长孙郎中托梦呢,回头我加一段描述这里的舞蹈。”
“嗯,圣人也很记挂娘娘,还要在我们首演的那日再设一次祭坛。”江夏王点点头,对我说:“教逖之提前把龟壳准备好,问问长孙太尉要刻些什么,以免娘娘的魂魄再不出现。”
就你们排成这样,鬼都不爱看,娘娘要是能来就怪了。
正说着,一位脸生的女官立在礼部正堂外求见。
江夏王问:“什么事?”
那女官口道万福,向江夏王行了个天揖礼,恭敬地奉上敕碟:
“圣人册封才人徐氏为婕妤,请礼部准备册文仪仗。”
就像一块冰丢进沸腾的水,七嘴八舌的人都噤了声,彼此面面相觑。协律郎很尴尬,他低头望着自己辉煌盛大的献|礼节目,嘴唇动了动。
“那下官这个还演么?”协律郎问道。
满堂人陷入沉默,包括江夏王,包括徐孝德。江夏王的嗓子里塞了一团老痰,咳嗽半晌都咳不出来。而徐孝德浑身颤抖,一双眼激动地迸出泪花。
“呃。”江夏王垂首翻阅公文,假装很忙:“这个老徐——老徐是工部调过来的,不会写册文。逖之、逖之他请假了,那就容台,你写一下——”
“江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