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骂人这么难听的。圣人珍惜这个人才,不愿她明珠蒙尘啊。”
“嗳?”
“你惊讶什么?”
“圣人没瞧上她呀?”
“瞧上她了呀!圣人从她的奏表里挑拣自己想做的事,拿到常朝讨论,再找几个人负责反对她。圣人自己假装中立、假装退而求次,事情不就做成了嘛。”唐俭一面说着,一面打量我震惊万状的表情,终于憋不住又大笑出来了,“怎么,你替谁担心来着?你不认得娘娘罢。”
我、我,我也没替谁,我就是震、震惊而已。
唐俭入仕之初是秦王府的长史,与娘娘一同打理内务,与圣人至今也是很亲近的。也就只有他才晓得圣人这样邪恶的统治技巧,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趁我惊诧的工夫,唐俭一口气吃了十六根红柳羊肉串。这馋老头,大过年的不好好陪家里人,说要请我吃饭,到头来也没让我吃着什么。
他大饱口福,吃干抹净,在人家龟兹掌柜洗得发亮的白叠桌布上擦了擦手,方才从袖筒里掏出一卷文书。
“找得我老眼昏花,好歹寻到了。”唐俭将那文书交到我手里,懒懒道:“城阳公主怕你在这日子里思念亲人,专程来找我,看看当年王府里有没有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嗯?”
“你自己打开看看。”
那黄麻纸年头老旧,或许多少日子也没人再碰过,又薄又脆,光是展开都不容易。唐俭口中数落我“笨得要人命”,却忍不住上手帮忙。
纸上絮絮叨叨,满满写了一整页,毋庸置疑是我父亲的笔迹。我太熟悉他的字,他性子慢,做什么都温吞吞的,楷书写得像隶书,隶书写得像小篆,是什么人也模仿不成的。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唐俭。
“念念。”唐俭道。
“臣薛怀昱言:蒙秦王、王妃惠赐,予臣名医良药,使臣妻晨娩,诞一佳儿。臣年过五十,终有老来得子,如今海阔天高,是以深恩不能报。惟弱子难堪,竟哭不闻声。请奏休沐一日,看看孩子是否是个哑巴。”
“怎么样?容台?”邀功似的,唐俭阖目靠在杌子上,手指敲敲桌案。
也许我许久不做声,他不耐烦,急于听到吹捧自己的言语,譬如“唐尚书真有你的你实在无所不能”之类的话。唐俭又问了一次,更加骄傲了:
“怎么样,容台?这我都能找到,你就说当年秦王府存档有多严谨,令尊这样的小学士的请假条都留着。”
无所不能的唐尚书,请你恕罪,我不是不想夸奖你、感谢你,我是千真万确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俭睁开眼,很难得的,他静静望着我。
颤声念完这几十个字,我在他狐狸似的狡黠、却竟有些温柔的目光中,怔怔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