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春游曲(二)
高向玄理是真的不与圣人客气。
自打圣人同意他们在大唐深入学习,倭国遣唐生几乎淹没了鸿胪寺。今年倭国使团总人数高达二百五十五人,光是造舶都匠就来了五十多个,挤在大院里嗷嗷待哺。尽管教学相长,可我莫名产生一种被占了大便宜的屈辱感。“阴阳师①是做什么的,算命?"逖之问。“也不完全是,还负责祭祀观星祈福驱邪。“我将二十九个倭国阴阳师领到祠部司,郑重地为他们作介绍:
“这位是长孙郎中,他在求雨方面称得上是一手遮天。无论多么干旱的土地,兹要踏上他的贵足,转眼间甘霖普降,以后你们有不明白的尽管问他。”逖之脸都吓白了,哆嗦着说:“我都是拿寿命同龙王换,不适合你们。话说太史局有一位李淳风博士,浑、浑天仪你们见过罢?那就是他改制的,不……我拍他肩膀,郑重地与他告辞:“没有不如,你好好教。协律郎那边还有三十二个乐师,四十七个学画画的正在排队求见阎郎中。我去民部度支司找一趟高审行,看看这四万五千石伙食费能不能先给我报了。再会。”国子监的新学期就这样鸡飞狗跳地来临。
正式开学前,礼部的分管领导左仆射房玄龄组织了一场大唐教学方法创新研讨会,会议目标不是提高我们对遣唐生的教学水平,而是悄默声地、蝇营狗有地计划一下文化输出问题。
如何在教育遣唐生的过程中,同时向他们输出我们的思想、塑造他们对大唐的忠诚呢?
左仆射引用《道德经》里的一句“大国者下流",作为创新教学的中心思想。所谓“大国者下流”不是指大国都很下流,"下流"的意思是河流的下游。百川东到海,天下溪流在地势最低洼的位置汇聚,而后成为海洋。而身为大国,你就要成为最包容、最谦卑的那一个,居中调停所有矛盾,维持小国们的秩序,使得小国可以放心大胆地依靠你。针对下一步的工作,左仆射提出十六个字的要求:“怀柔远人,寓教于乐。讲好故事,化雨春风。”寓教于乐不难达成。贞观十六年的学期以实践课为主,大伙不必待在屋里听孔颖达颜师古念经,人人专攻术业,在实际的工作中学习。教学营造的阎大匠、教学画画的阎郎中、教算账的高审行、教天文的李淳风、教求雨的逖之一-左仆射要求他们成为受人喜爱的老师,设计不同的课程、吸引学生们的兴趣,展现大国兼容并蓄的风采。至于“讲故事”,则是一个新项目。
左仆射在得知新罗遣唐生拿圣人五彩缤纷的绯闻写毕业论文之后很生气,不止他生气,他娘子也很生气。他娘子一生气,使得他更生气。左仆射希望藩属国不要再听这些瞎编乱造臭不要脸的鬼故事,要听就听大国崛起,要听就听有容乃大。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树立大唐形象,就得将大唐故事传遍四海列国。
午膳时候,国子监大食堂人满为患,江夏王风风火火地从尚书都省回来。他冲破遣唐生的重重包围,奔到我的面前:“容台,别着急上课。你带学生们到晋阳走一趟,参观晋阳起兵遗址。”晋阳起兵还能有遗址?我怎么不知道?
江夏王道:“就是晋阳行宫里,圣人设计高祖皇帝,让他和隋炀帝的宫女睡觉②,逼他造反的那个寝殿。”
我……我真……我真服了……
不是不能去,但这也太远了,那么多学生,成本很高啊?我试着和他商量:“能不能…”
“不能,"江夏王伸手打断,并对逖之道:“你写个话本,详细描述圣人笔路蓝缕的往事,写得感人些。我已帮你拟好了章回,分为谦逊退让的次子、委曲求全的弱弟、不问政事的贤王。武德九年不要写,直接跳到贞观元年结束。”江夏王转而又吩咐我:“你按照章节分给译语人,让他们躲在各个窟里假扮游客,遇上外国人就上去讲。表现得自然些,莫教人瞧出破绽。”逖之掰着手指数完三个章回,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江夏王:“这里边哪个是圣人?”
“无处是他,无处不是他。”
“圣人什么时候退让了,他把敌军杀穿了啊?”“霍邑之战的时候,全军断粮,高祖皇帝想要撤兵,圣人竞然选择通过哭泣这样的手段劝服父亲3,而没有强硬地将他驾到马上。这便是圣人的退让。”“委曲求全?谁敢给他委屈受?”
“委屈至极。当年隐太子将秦王府的所有人都调走了,圣人只好将玄龄安排去管百官的考功,将你父亲安排去发百官的俸禄,将高公调去做雍州府的二批手④,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不问政事?可武德年间圣人是天策上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上柱国秦王啊?”“你千万不要写这些!你就假装圣人被隐太子欺负得惨,这样才显得他殊死一搏荡气回肠。”
逖之怒道:“这不是胡谄么!圣人自己也不会喜欢见到罢?明明是靠本事赢上来的,我父亲说隐太子和高祖皇帝早就被圣人架空了,武德九年尉迟公一大早就把高祖皇帝绑架⑤了啊!”
江夏王平和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有参与对高祖皇帝的软禁,但这都是小事,你不说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