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和他争辩出什么,只轻声和他提醒着,“与其说我在心疼神官大人,不如说我在担心这背后的代价。”
我捧着他的脸颊,看着年轻人隐隐颤抖的眼睫,并非不能理解他此时的焦虑与抵触的本能。
——他在恐惧。
不可否认的是,这孩子认可自己曾经对我许下的那个愿望——那个愿意为了我去拯救世界的愿望。
这愿望是美丽的,神圣的,同时也是庞大的、沉重的;
年轻的勇者还没明白过来,仅凭他如今单薄的血肉根本扛不起世界的重量,于是在理论上救世的第一步,在这个城市展露出的苦难面前,年轻的勇者率先感觉到的不是自己预想的慷慨与勇气,而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陌生恐惧。
……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仅仅是一个城市而已,想要拯救这里,可能就需要他献祭自己的全部了。
我毫不怀疑的是,只需要我开口要他留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一切离开的可能,直到达成我真正的期待。
可这是不对的。
我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这点浅薄的触碰并不能交换更多的体温和安全感,但至少可以提醒他,我还在这里。
“我并不是要你必须去完整的拯救这一整个城市的可怜人,这种事情,你做不到,我做不到,那位神官大人也做不到。”
“你也是被我养大的孩子呀,”我摸摸他的脑袋,温声提醒,“在我心里,你的分量和这座城市是一样的。”
奥兰多的睫毛颤了颤,抓着我的手无意识多了些力气:“那,薇薇安……”
“我只是希望饿肚子的孩子少一些而已。”
我回答说,“像你当年那样可怜的孩子,我希望越少越好。”
要一个并未被世界认真爱过的孩子去彻底剖开心胸,坦然又毫无保留地去重新爱这世界,太为难人了。
我并不介意这孩子在成为勇者的路上怀抱着太多不可言说的恶劣私心,但我也不想看着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至少,至少希望他能在成为勇者救世的路上,尽量地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做出一些相对正确的选择。
“我们能做的确实很少,但是在这期间,那些人交给你的感激应该都还是货真价实的真心。”
我握着勇者的手,反问他:“你讨厌这种感觉吗,奥兰多?”
年轻的勇者抬眼看向我,他似乎想要否认,可最终还是抿平嘴角,摇了摇头。
不讨厌的。
他想。
那些太过纯粹的目光,朴素又怯懦的感谢……明明他能做的很少,明明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支队伍不过是短暂地驻留,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单纯出于怜悯的敷衍施舍,就能轻而易举换来对方全部真心的赞颂与感激了。
……真是廉价的心啊。
站在布施的队伍里,奥兰多几乎能听见自己内心深处那近乎恶毒的嘲讽。
反正普通人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能这样因为一点好处就轻而易举地给出感激,同时之后能随时随地收回,转换成更加恶毒尖锐的讽刺。
就连那神官也是一样的。
肤浅,庸俗,愚蠢,这种施舍本质也是不过是满足自己单方面的怜悯心,总归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他有那么多的抱怨和诅咒可以说,可奥兰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正在被另一个人握着,更柔软,更包容,也更温暖。
……于是,他一下子就变得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么,在奥兰多开始真正讨厌这种感觉之前,我们要不要再多收集一些这样的‘感激’?”
年轻的勇者用那双湿润的蓝眼睛看着我,许久后,他才点了点头。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又扯了扯他的手指,“那我们走吧,先去和拉斐尔说一声,让神官大人安心些,他最近都要快睡不着觉啦。”
“……他最好能真的明白。”
奥兰多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忽然没头没脑,又有点心不在焉的说。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愿意留下来帮他的忙……那个眯眯眼的白毛神官最好能理解什么叫“心怀感激的接受”。
要不然的话,他就把那小子的脑袋揪下来,清空了给她做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