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瞎子。方才远看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正对上人家的视线,才发现那一双眼珠子整颗泛着白,浑浊不堪,不调整一下姿势还根本看不清这情况。“你在血池里钓鱼?"屠留没有回她,而是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当然,以她现在的境遇,连这里是不是血池都不能确定,权当跟老人家唠嗑了。
“怎么啦?"对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不起老身在这里垂钓?年轻人,不要一看见什么就开始质疑,没有礼貌。”
…她什么时候质疑了。
屠留一时哑口无言,往对方身后望去。
地面上一片潮湿,像是被一次次钓上来又扔下去的鱼给扑腾沾上的水渍。仔细瞧,也没有可以装载收获的鱼篓。
这人是在此处赏风景呢,还是隐居装个样子?屠留回想起来时路上水面之下的场景。
她并不认为从这里钓鱼,能捞到什么不拉肚子的食材,除非老妇人有异食之症。
比起那些骨头突出的怪鱼,屠留都算是美味佳肴了……或许人家现在正在盘算的是怎么拿她下酒,红烧还是醋溜?
她身子发不了力,只能用还在渗血的截面下段抵住木质的地面,艰难地挪动了一点角度,恰巧能观察到那老人唇边的沟壑。对方咧开嘴笑了,笑容顺着皱纹流下来,居然也能称得上有半分慈祥。吃饭之前,人类一般也这么笑。
“好孩子,那池子里曾经炼化过你的血。”老妇人摇摇头,将自己的手展开,上面正停歇着一只不知名的虫豸。屠留眼睁睁看她屈指一弹。
那些老化得似乎马上要生锈掉下来的手指关节,居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动作流畅无比。
虫子轻盈盈地落在了脚下的湖面上。
而后是一团小小的火焰,一下子窜出来,把那虫卵烧了个精光。“不是吧,这里会吃人?“柳盖有点后怕,刚才屠留可是硬生生从里面游过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呛水呢!
她总是在这种时候忘记,屠留并不是人。
屠留的眼睛一瞬不瞬,转回来,继续盯着这行为怪异的老人看。这人应该还有话要说。
“只有这里混入过你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血……才能安然无恙地从中穿行。“这老婆婆很感慨似的,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来,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蓑衣。“我每天都想着钓上来个冤大头聊聊天,可是它们都忘了,记性和鱼一样。”
“忘记冤仇,就会以为自己本来就生活在这破池子里,再也说不了话喽。”“你是说,里面的都是人?“屠留已经经过几番牲畜与人形之间转换的洗礼,对此无波无澜,只是想要向对方确认。“是,曾经是。"老人瞎了的眼中幽幽不见底,“当不成鬼,就变畜生,一轮一轮地熬。”
“这池子里很多跟你一同来的……从天而降,没越过鬼门关,去不了渡外,就在这里游啦。”
“什么意思,这里是血池和渡外沼泽的交界处?"鱼珠对于这个问题非常上心,已经躲在某块岩石下不知多久了这会儿才出声。“这些冤魂掉下血池,要不就变成畜生,要不就去渡外沼泽当真正的秽香。"屠留冷静总结道,“可是为什么只有你和我还在此处,以人的形态?”如果她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可以称作人的话。“看你跟我有缘,那就许你三个问题吧,小姑娘。"老妇人对屠留的话非常受用,好似真的找到能聊天的活物欣喜不已,笑弯了眼,“第一个,就回答你这一问。”
也就是老人眼瞎,看不见她如今尊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才会喊小姑娘。否则,应该叫不出口。
“你说得对,这里是几方相交之地。但不止渡外与血池,这里还是与蔺家禁地的交界处。”
屠留无意识地将上下牙打了个绊。
难怪当时,蔺溪等人来得这么快。
血池根本不在长馥中心地带,皎然也就罢了,本家的长老……只有禁地传送阵法,才能解释她们抵达的速度。
“所以呀……有人形,说明咱们是蔺家的人。“老妇人慢悠悠地得出了结论。“你?"屠留上下看了一遍老妇人的外貌,不知道她会是蔺红叶的第几代祖宗。
“还有什么问题?”
“……“屠留屏息,她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对方的回答是有价值的,那就先把“你是谁”这种想要脱口而出,但又用之可惜的问题排除。
“二十年前血池守城的宣家覆灭,是何人所害?”屠留绷紧自己的神经,没有将自己已经有了大半把握的答案拿来给人家验证,而是想要听听对方究竞如何应对。
“星曜图被盗,血池一城都被怀疑为叛徒,血洗止疑而已。“老人很是无奈,眼神空视前方,“这里现在的格局,大半因为此事,你还挺会问。”屠留默然。
她已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回答了,每次都以为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还需要仔细推演,不能妄下定论。
结果……只是怀疑而已?
那场烧了她半辈子的火,原来只是轻飘飘的怀疑而已。“最后一问了,你不好奇我是谁吗?"老妇人重新弯起笑容,把屠留从荒诞的沉默中拉出来。
血池、渡外沼泽,还有蔺家,与之相关的问题,这人都该略有所知。屠留其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