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缝看见伊月还在睡着，眉眼安宁，那一刻，内心隐秘的焦躁慢慢平息下来。他关上房门，另外找了一个房间去洗澡。
在书房工作一上午，几乎每隔一个小时，他都要亲自去主卧查看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
第六次推开房门，伊月还在看那封信。方亭越留给她的信。明明他没有刻意隐藏声音，但在窗边发呆的人始终没有抬起头去注意什么，像一个剥离世界的聋人。
顾野藤只能选择忽略慌乱，轻声喊："吃饭了。”伊月从信纸上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很空洞无神，慢半拍地点着头。他看着她妥帖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按平边边角角，放在枕头下面。然后站起来，看着他又不像在看他。
“我们离婚吧。”
门把手上的手指骨泛白。
顾野藤维持着笑意：“为什么？”
伊月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离婚吧。”
因为攥得太紧，顾野藤的手上传来痛感，可是他不觉得痛，将没有知觉的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蜷缩着。
他仍旧是带着和煦的笑：“今天让阿姨做了你喜欢的椒盐排骨，等下凉了，我们先吃饭吧。”
伊月知道没那么容易，点点头。
色香味俱全的菜摆满了餐桌，但筷子和食物碰撞的概率却很低。顾野藤先给伊月夹了一块排骨。“你先尝尝，好不好吃。”伊月没动筷子，淡粉的唇微启：“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要，离婚协议我也找律师看过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请律师来，我们尽快。”顾野藤盯着她看了几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尝尝这个黑鱼汤，我专门让阿姨买得野生的，很鲜。“他穿得家居服，袖口上挽，露出结实的小臂，拿起勺子盛汤时，青筋暴起。雪白的鱼汤搁在伊月面前，碗内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经久不散。伊月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说：“吃过饭你就签了吧，我会尽快收拾行李，晚上就搬走。”
时间停滞了好久好久，碗中的鱼汤由热变凉，由甜变腥，转变只是分秒之间。
再开口时候，顾野藤的声音如常：“想好了吗？”“想好了。"伊月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想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们之间，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现在一个没了愿意的必要，那必然要散。
顾野藤忽然突兀地笑了，嗓音本就低沉，强行作笑只会让人觉得可怕。空荡的房间几乎各处都回荡着他的笑。
伊月没有害怕，只觉悲凉。
她抬起头，看见那个从不容拒绝的男人猩红着眼，像是被这萧瑟秋景困住的迷路人。
他慢慢靠近她，气息逼人，重重地含住她的唇珠：“宝宝，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句诱哄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伊月直接推开他，不管自己的唇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始终冷静。
“你要是不同意，我直接上诉了，你是公众人物，不怕吗？”“当然怕。“顾野藤舌尖卷着唇上咬出来的血，淡声说。“但我更怕我的宝贝离开我。”
伊月稳如泰山的情绪还是被他这疯样吓到，但她一再告诉自己她什么筹码都不在他那了，就像是爸爸希望的那样，她要和妈妈一样勇敢坚强，她是自己的，她是自由的。
她平稳着呼吸频率，怕自己在谈判中落败，率先站起身，俯视着他：“无论你签不签，我都要离开你。”
这句宣告像是给一个人判刑那样坚定决绝。顾野藤看了她一眼，嗤笑着，黑沉殷红的眼睛波涛汹涌，话却平静：“我好像从没给你选择的权利。”
“我凭什么不能有呢?"伊月语气轻松，半开玩笑般，“豁出命我也要选择我想要的。”
他猛地一抬头，死死盯着她。
伊月直接转身。
她找出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递到顾野藤面前，猜到他不会接，放在了桌子上，在他的目光下，取下无名指的戒指，放在薄薄的纸上。无声地宣示着她的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