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的府邸。
檐角的铜铃生了锈,被风吹得“叮当”响,声音发哑,像哭丧,反倒衬得院子更静,连落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端坐在书房内,身穿素色便袍,手里捧着一卷《资治通鉴》,书页被手指捻得发毛,边角都卷了边。可他的目光却呆滞地凝着前方的博古架,架上的青花瓶有一道细裂纹一一那是昨晚他得知午门叩阙时,失手碰掉的,至今没让下人修。
一个字也未能看进眼里,只觉得那道裂纹像条蛇,在眼前晃得心慌。
这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流涌动,像暴雨前的闷雷,压得人喘不过气一一场由叩阙引发的风暴,正悄然逼近内阁,逼近他这个首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进来,“噔噔噔”踩在青石板上,惊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撞在窗纸上,发出“噗噗”响。
管家刘忠神色慌张,脸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头发都乱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连门帘都没掀,直接撞开。
“首辅!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宣纸吹得飞起来,声音抖得像抽风箱,劈了叉:“午门外那些叩阙的人,全被抓了!陆指挥亲自带人抓的,说……说他们犯了谋逆大罪!要抄家流放!”
刘健手中的《资治通鉴》“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书页散开来,像只折了翅的鸟,摊在金砖上。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呆滞碎了,全是惊,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腿都有些软:“什么?全抓了?一个没漏?”
“陛下……陛下真的给他们定了谋逆罪?没留半点余地?”
刘忠急得直跺脚,鞋底子蹭得地砖发白,带起细灰:“千真万确啊!京营都动了!五军营守外城,三千营守内城,四九城全被封锁了,城门“眶当’关上,门栓都落了三道!”
“听说……听说已经开始抄周伦家了,锦衣卫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下的银子都挖出来了!还要流放他家人三千里,发往辽东为奴!”
刘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连忙伸手扶住桌角,指节抠得木头“咯吱”响,指甲都快嵌进去了,才不至于摔倒。
“疯了……真是疯了……”
他声音发飘,后背“唰”地沁出冷汗,浸湿了里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周伦这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牌,被他们打得稀烂!这是把天捅破了啊!”他活了六十五年,历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见过洪武爷留下的“剥皮实草”的震慑,也见过先帝弘治帝的宽厚仁政。
却从未见过新皇如此狠辣的手段一一说抓就抓,说定谋逆就定谋逆,连“文官体面”“老臣情面”都不顾,半分转圜余地都不留。
“快!快!”
刘健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带着颤抖,像被人掐了脖子,急得跳脚:“把家里的子弟,全都给我叫回来!立刻!马上!一个都不能少!”
“不管他们在哪个衙门当差,哪怕是在司礼监给陛下抄录章程,哪怕是在国子监讲课,也得立刻回来!谁敢耽搁,打断他的腿!”
刘忠愣了一下,脸上满是疑惑一一首辅平时最看重子弟的“官场规矩”,从不许他们擅离职守,今天怎么突然反常了?
但他不敢多问,只敢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拔腿就跑,鞋跟都快掉了,跑过月亮门时,还差点撞到石狮子。
刘健则瘫坐在紫檀木椅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泅出深色的印子,像血。
他知道,陛下这是要借周伦的事“杀鸡儆猴”,大开杀戒了。
周伦他们不过是这场风暴的开端,接下来,指不定还要牵连多少人一一内阁、六部、甚至勋贵,谁都可能被卷进去。
而他刘家,世代为官,子弟遍布朝野,绝不能被这滔天漩涡吞没。
没过多久,刘家的五个子弟匆匆赶回府里,挤在书房里,像群受惊的鸟。
大儿子刘成在工部当郎中,官袍还没来得及换,腰带歪在腰上,上面的金鱼袋都晃了;二儿子刘安在户部当主事,手里还攥着查账的公文,墨迹蹭了一手;三个侄子分别在国子监、太常寺、行人司任职,一个个面带疑惑,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爹,您急着叫我们回来,出什么事了?午门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抓了不少人。”
刘成率先开口,搓着手,眼神里带着不安一一他早上路过午门,看到了被拖走的周伦,当时还觉得跟自己没关系,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刘健看着他们,眼神严厉如刀,仿佛要把他们的心思都剜出来,声音沉得像铁:“你们老实说,这些年,有没有收过不该收的银子?有没有拿过商人的孝敬?有没有跟周伦、孙员外郎他们那群人来往过?哪怕是喝过半杯酒、吃过一顿饭!”
几个子弟脸色“唰”地变了,白一阵红一阵,像调色盘,面面相觑,嘴都抿得紧紧的,没人敢先开口。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说!”
刘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叮当”晃,茶水洒了一桌,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没感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