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广场的青石板上,周伦的嘶吼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扎在死寂的空气里,刺得人耳朵发麻,连远处的宫墙都仿佛在颤。
刘健猛地抬起头,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沾着的泪珠甩了出去,浑浊的眼睛里进出火光,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狗,声音嘶哑却带着狠劲:“周伦!你这个奸贼!血口喷人!”
他挣扎着往前踉跄两步,官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供词纸,被缇骑按住肩膀时,索性“咚”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地砖上响得脆,震得周围人都心头一跳:“陛下明鉴!老臣跟随先帝三十七年,从翰林院编修做到内阁首辅,若想谋逆,何必等到今日?臣这把骨头,犯不着赌上全族性命!”
“周伦此等贪赃枉法的败类!”
他扭头瞪着周伦,唾沫星子溅了一地,溅在周伦的官袍上,“定是被锦衣卫屈打成招,才胡乱攀咬!陛下万不可信他的鬼话!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谋逆之事!”
谢迁紧随其后跪下,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官帽歪在一边都顾不上扶,声音带着哭腔,还往地上磕了个响头,额头瞬间红了一片:“陛下!臣与刘首辅同朝为官二十载,同殿议事无数次,从未见他与边将有过半分私交!周伦说臣收他五千两银子,可有凭证?”
他猛地抬头,手指抖得像筛糠,却硬撑着拔高声音,想让所有人都听见:“是银票还是现银?在哪收的?有谁见证?空口白牙编故事,谁不会!陛下若是不信,可查臣的府邸,查臣的账目,若有半分赃银,臣甘愿伏法!”
这一连串质问掷地有声,像颗石子砸进人群,立刻激起涟漪。
不少观望的官员暗暗点头一一是啊,没有实证,凭什么定罪?太祖爷定下的“疑罪从无”,总不能不算数吧?
人群里忽然挤出几个年轻官员,都是刘健和谢迁的门生,往前挤时官袍的边角都蹭破了,却毫不在意。翰林院编修吴宽,是刘健的得意门生,他往前站了半步,朗声道:“陛下!刘首辅素以清廉闻名!去年河南大早,百姓颗粒无收,他还将自己半年的俸禄捐了出去,连夫人的金钗都当了换粮,救济灾民!”“若说他贪腐谋逆,臣第一个不信!这分明是周伦狗急跳墙,想拉着老臣垫背!”
“臣也不信!”
户部主事张岳跟着喊道,嗓子都喊劈了,声音带着沙哑,“谢次辅主管漕运时,革除了多少弊政?江南的盐商哪个不恨他?去年他还查出漕运亏空两万两,处置了三个贪官!周伦分明是受人指使,想污蔑忠良!”
门生们的声援像一阵风,吹得不少犹豫的官员也壮了胆子,偷偷往前凑了凑,小声附和:
“是啊,没有证据不能定罪,不能凭周伦一句话就定阁老的罪!”
“太祖爷当年审案,也得有人证物证才行!”
“陛下三思啊!阁老们要是倒了,朝堂可就乱了!”
周伦被缇骑按着跪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背后,听到这些话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尖利得像夜猫子叫,在空旷的午门广场上荡开,听得人头皮发麻:“证据?我当然有证据!你们以为我是瞎编的?”“刘健去年中秋!让他的管家刘忠,给大同总兵王杲送过一封信!”
他梗着脖子喊,脖子上的青筋蹦得老高,像蚯蚓在爬,“信里写着“秋防将至,边事可为’!这不是勾结边将,想里应外合是什么?”
“还有谢迁!”
他猛地转头盯着谢迁,眼里闪着狠光,像要吃人,“你收我的五千两银子,是在琉璃厂的“清雅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用一个锦盒装着,锦盒上还绣着松鹤延年的纹样,盒底有个指甲盖大的裂缝,你敢说没有?”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时间、地点、细节都分毫不差,像亲眼看见似的。
谢迁的脸“唰”地白了,白得像刚裱的宣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一一那锦盒确有其事!可里面装的是他托周伦转交的一本宋版《论语》,并非银子!这狗东西竞倒打一耙,把古籍说成赃银!
广场上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一一说得这么细,难道是真的?要是编的,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刘健却突然冷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底气,不像刚才那么慌乱:“周伦啊周伦,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去说书可惜了。”
“大同总兵王杲,是先帝亲选的边将,忠心耿耿,老臣与他通信,不过是询问边军粮草是否充足,秋防准备是否到位,何来“边事可为’?”
他往前探了探身,目光扫过众人,想争取支持,“你若真有那封信,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拿不出来,就是污蔑!”
“拿就拿!”
周伦梗着脖子喊,话到嘴边又猛地噎住,眼珠乱转一一那信他哪有?不过是听大同来的商人随口提了一句“刘首辅与王总兵有书信往来”,就瞎编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健竞真的敢让他拿证据!就在这时,朱厚照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陆炳。”
陆炳从缇骑队列里走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单膝跪地时甲胄“